王富贵从巷子口连滚爬爬冲回杂货铺后院时，脸白得像死人。
“不、不好了！”他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声音发颤，“满街都是……悬赏令！”
萧凛接过那张纸。纸是上好的青檀纸，边缘烫金，正中画着三幅画像——虽然做了易容，但那神态、特征，分明就是他们三个。画像下方用朱砂写着：
“万宝阁失窃重宝，擒拿此三人者，赏十万上品灵石。提供线索者，赏一万。生死不论。”
落款是万宝阁的紫印，还有蚀魂教的独眼徽记。
“十万……”青霖倒吸一口凉气，“够买一件上品法宝了。”
王富贵都快哭了：“现在整条西街的人都在议论！刚才我路过酒馆，听见有人说要去城外设卡，有人说要挨家挨户搜……萧老大，咱们这下真成过街老鼠了！”
萧凛把悬赏令揉成一团，星力一催，纸团化作飞灰。
“刘老四呢？”
“在、在前厅……”
三人冲进前厅。刘老四正慢悠悠地擦拭货架上的灰尘，听到动静，头也不回：“看到了？”
“你早知道会这样？”萧凛盯着他。
刘老四转过身，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柳随风只让我接应你们，安排住处，提供情报。至于你们拿到七星盘后会不会被悬赏……不在我的任务范围内。”
“柳随风到底想干什么？”青霖的匕首已半出鞘。
“想钓鱼。”刘老四放下抹布，走到柜台后坐下，“钓一条叫莫三姑的大鱼，顺便……清理一下星陨阁内部的虫子。”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枚玉简，推到萧凛面前：“这是柳随风今早传来的密讯，用暗影堂最高级别密码加密。我也是刚破解——你们自己看吧。”
萧凛神识探入玉简。
“萧凛吾弟：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已身处险境。莫怪为兄算计，实乃情势所迫。蚀魂教安插在星陨阁的暗子名单，根本不在万宝阁——那是个诱饵。真正的名单，藏在黑石城更深的地方：‘销金窟’地下三层，蚀魂教分坛主的密室。”
“我需要你做两件事。第一，继续吸引莫三姑和城内所有势力的注意，让所有人以为你们的目标是万宝阁。第二，趁乱潜入销金窟，拿到真名单。销金窟入口在西街尽头那口枯井，井壁有暗门，卯时三刻会开启十息。”
“此事凶险万分，销金窟内至少有三位金丹坐镇。但你有七星盘——那不只是破阵工具，更是开启密室的三把钥匙之一。另两把钥匙，我会派人送去。拿到名单后，立刻毁掉，不要看内容。切记，名单本身……就是陷阱。”
“若事不可为，保命为上。你手中的‘星核碎片’仿品，关键时刻或可保你一命——莫三姑对那东西的执念，远超你想象。”
“柳随风，留。”
玉简在萧凛手中化为粉末。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胸口那道暗紫色掌印隐隐作痛。
“怎么样？”王富贵紧张地问。
萧凛睁开眼，看向刘老四：“销金窟的情报，你知道多少？”
刘老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柳随风连这个都告诉你了？看来……他是真把你当棋子了。”
“回答问题。”
“销金窟是黑石城真正的核心。”刘老四压低声音，“明面上是个赌场，实际上是蚀魂教在黑石域的情报中枢和物资集散地。地下三层，一层赌场，二层拍卖行，三层是分坛主的居所和密室。守备……比万宝阁严十倍。”
他顿了顿：“而且销金窟的规矩是——进得去，出不来。除非你赢够十万灵石，或者……有分坛主的令牌。”
“令牌在哪？”
“不知道。”刘老四摇头，“我只知道，每个月圆之夜，销金窟会举办一场‘生死局’，胜者可以获得分坛主接见。而明天，就是月圆之夜。”
萧凛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暗，弦月当空。
明天。
“我们需要易容。”青霖道，“悬赏令已经贴出，现在这样出去，走不出十步就会被认出来。”
“易容没用。”刘老四从柜台下拿出三个面具，“用这个。”
那是三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入手冰凉，有弹性。面具的脸谱很普通，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那种。
“这是我三十年来收集的宝贝。”刘老四道，“戴上后，除非金丹后期用神识一寸寸探查，否则看不破。但有个问题——面具只能用六个时辰，超过时间就会脱落，而且用过一次就废了。”
萧凛接过面具：“足够了。明天卯时前，我们会回来。”
“回来？”刘老四笑了，“小子，你以为销金窟是什么地方？进去了，要么赢够十万灵石出来，要么……死在里面。”
“那就赢够十万灵石。”萧凛把面具分给青霖和王富贵，“富贵，你的赌术怎么样？”
王富贵苦着脸：“我、我就会玩骰子，还老输……”
“够了。”萧凛看向窗外漆黑的街道，“今晚，我们先去办另一件事。”
“什么事？”
“确认叶七是死是活。”萧凛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如果他还活着，我们必须救他出来。如果死了……也要把他尸体带出来，不能让他留在那种地方。”
深夜，万宝阁地下仓库入口。
两个守卫打着哈欠靠在门边，手里的长矛歪歪斜斜。地下仓库的入口藏在万宝阁后院的假山后面，很隐蔽，但刘老四给的布防图上标注得清清楚楚。
“换岗时间还有一刻钟。”阴影中，青霖低声道，“巡逻队每半柱香经过一次，每次两人，修为筑基初期。”
萧凛点头，从储物袋里掏出两个小纸包——王富贵特制的“醉仙散”。纸包用竹管装着，是简易的吹箭。
“左边那个归你，右边归我。”萧凛比了个手势，“三、二、一——”
“噗噗”两声轻响。
两个守卫身子一软，悄无声息地瘫倒在地。王富贵从暗处窜出来，麻利地把人拖到假山后面藏好，还顺手扒了他们的外衣和腰牌。
“快点，巡逻队要来了。”青霖催促。
三人换上守卫衣服，戴上人皮面具。萧凛和青霖身材还勉强合适，王富贵那身衣服绷得紧紧的，扣子都快崩开了。
“弯腰，装驼背。”萧凛帮他整理了一下。
仓库大门是一扇厚重的黑铁门，门上有个复杂的阵法锁。萧凛取出七星盘，按在阵法中心。七颗宝石依次亮起，阵法纹路开始流转、重组，三息后，“咔哒”一声，门开了条缝。
一股阴冷的寒气从门缝里涌出。
仓库里很暗，只有墙壁上几盏长明灯发出幽绿的光。空间比想象中大，分成很多隔间，用铁栅栏隔开。大部分隔间空着，少数几个放着箱子或笼子。
三人沿着通道往里走。
最里面的隔间里，放着一口半透明的冰棺。棺盖上凝结着白霜，透过冰层，能隐约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人——身材修长，穿着破烂的剑客服，脸色惨白，胸口有个狰狞的血洞。
叶七。
萧凛走到冰棺前，手掌按在棺盖上。星力透过冰层，探入叶七体内——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经脉枯竭，丹田破碎。
确实死了。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星辰道体的修士，就算死了，体内残留的星力也会很活跃。可叶七体内的星力……死寂一片，像被什么东西抽干了。
“有人来了。”青霖突然低喝。
仓库入口方向传来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阁主也太小心了，一具尸体而已，还让咱们每隔一个时辰检查一次……”
“少废话，那尸体可是星辰道体，值两万五千上品灵石呢。赶紧看完回去喝酒。”
两个守卫提着灯笼朝这边走来。
来不及了！
萧凛迅速扫视四周——隔间没有后门，无处可躲。他看了眼冰棺，突然灵光一闪。
“富贵，开棺！”
“啊？开、开棺干嘛？”
“把尸体搬出来，我们躺进去！”
王富贵脸都绿了，但见萧凛已经动手推棺盖，只能硬着头皮帮忙。冰棺很重，棺盖更重，两人合力才勉强推开一半。
叶七的尸体暴露在空气中，皮肤已经呈现灰白色，但诡异的是，尸身没有腐烂，也没有尸斑。
“快点！”青霖已拔刀守在通道口。
萧凛和王富贵把叶七的尸体抬出来，靠墙放好。然后萧凛躺进冰棺，青霖也挤了进来——冰棺不大，两人贴得很紧。王富贵看着剩下的空间，一咬牙，也爬了进来，半个身子压在萧凛腿上。
棺盖缓缓合上。
透过冰层，能看到外面幽绿的光。冰棺里冷得刺骨，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王富贵冻得直哆嗦，被青霖一把捂住嘴。
脚步声越来越近。
“咦？棺盖怎么开了？”一个守卫的声音。
“是不是刚才换岗的人检查过没盖严？”
“可能吧……看看尸体还在不在。”
灯笼的光在冰棺外晃动。萧凛屏住呼吸，感觉到守卫的手按在棺盖上。
“在的在的，你看这不……”
守卫的声音突然顿住。
因为冰棺里，叶七的尸体正靠在墙边，睁着眼睛看着他们。
那眼睛是空洞的，灰白色的，但确实睁着。
“尸、尸变了？！”另一个守卫声音发颤。
“胡说什么！死了三天的人了……”
话虽如此，两个守卫还是吓得后退两步。其中一人壮着胆子上前，伸手去探叶七的鼻息——当然没有。
“妈的，吓老子一跳。”他骂骂咧咧地收回手，“肯定是刚才那俩混蛋故意把尸体眼睛扒开的……盖上盖子走人，晦气！”
两人重新盖好冰棺盖，匆匆离开。
冰棺里，萧凛三人听到脚步声远去，才松了口气。
“刚才……叶七的眼睛怎么会睁开？”王富贵牙齿打颤地问。
“是我用星力牵引的。”萧凛低声道，“星辰道体对星力有共鸣，就算死了，肌肉也会有轻微反应。我只是赌一把……赌他们不敢细看。”
青霖推了推棺盖：“先出去，这里太冷了。”
三人爬出冰棺，重新把叶七的尸体放回去。萧凛站在冰棺前，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在雾海，叶七救过汐，也救过他们。虽然交往不深，但并肩作战过的人，不该落得这种下场。
“等等。”青霖突然蹲下身，在叶七尸体旁的地面上摸索，“这里有字。”
地面上积着一层薄灰，用手指划拉几下，露出几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名单是饵……销金窟……小心柳……”
字迹很潦草，像是用尽最后力气写的。而且只写到“柳”字就断了，后面的内容被拖拽的痕迹抹掉了。
“叶七死前想告诉我们什么？”王富贵惊疑不定。
萧凛盯着那个“柳”字，心中寒意骤起。
柳随风。
这一切，到底是谁的局？
就在这时，仓库深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像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三人同时转头。
仓库最里面的墙壁，正在缓缓移动，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里传来浓郁的血腥味和某种低沉的嘶吼。
“不好！”萧凛脸色一变，“这是个陷阱！快走！”
但已经晚了。
洞口里，冲出三道黑影——不是人，是某种人形傀儡，通体漆黑，眼窝里闪着红光。每个傀儡都有筑基后期的气息，动作快如鬼魅，瞬间就封死了退路。
“是‘血傀’！”青霖认了出来，“蚀魂教用活人炼制的战斗傀儡，没有痛觉，不死不休！”
三具血傀同时扑来！
萧凛星力全开，星辰指芒点向最前那具血傀的眉心。指芒击中，血傀脑袋向后一仰，但动作只顿了半息，又继续扑上——眉心处只有一个白点，连皮都没破。
“好硬！”
青霖的匕首刺中另一具血傀的胸口，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只在铠甲上留下一道浅痕。
王富贵吓得抱头鼠窜，但第三具血傀紧追不舍，利爪擦着他后背划过，衣服撕裂，留下三道血痕。
“往洞口跑！”萧凛当机立断。
既然退路被封，那就往陷阱深处跑——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三人冲进墙壁后的洞口。血傀紧追而入。
洞口后面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石阶，很深，两侧墙壁上刻着诡异的图腾。跑了约莫百级台阶，前方出现光亮——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空间中央，有一个血池。池中翻滚着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血池周围，站着十几个人——全都穿着蚀魂教的服饰，为首的是一个独臂老者，正是白天在万宝阁见过的血手团头领。
“等你们很久了。”独臂老者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莫阁主算准了你们会来偷尸体，特意设了这个局。”
他指了指血池：“看到没？这是‘化血池’，专门用来炼制血傀的。把你们扔进去，三个时辰后，就会变成新的血傀——筑基期的血傀，可是很值钱的。”
十几个蚀魂教修士围了上来，修为最低也是筑基中期。
萧凛三人背靠背，面色凝重。
前有强敌，后有血傀，退路已绝。
绝境。
“萧老大……”王富贵声音发颤，“我、我还有最后一招……”
“什么？”
王富贵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圆球，表面布满细孔：“这是‘臭气弹’的升级版……老刘给我的，说是危急时刻用。但他说……用了这个，咱们自己也会被熏晕。”
萧凛看了眼那个圆球，又看了眼步步逼近的敌人。
“数到三就扔。”他低声道，“一……”
“二……”
“三！”
王富贵用力掷出黑球！
黑球在空中炸开，喷出浓密的黄绿色烟雾，瞬间充斥整个地下空间！
“咳咳咳——！”
“呕——！”
“这什么鬼东西？！”
蚀魂教修士们猝不及防，被呛得眼泪鼻涕横流，阵型大乱。连那三具血傀都动作迟缓起来——它们虽然不怕痛，但嗅觉系统还在。
“趁现在！跑！”萧凛拉起王富贵，朝血池反方向冲去。
那边有一道不起眼的侧门。
三人冲进侧门，里面是一条狭窄的甬道。萧凛回身一剑斩断门轴，厚重的石门轰然落下，暂时挡住了追兵。
“快走！烟雾困不住他们多久！”青霖催促。
甬道很长，七拐八拐，不知通向哪里。跑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亮光——是出口。
三人冲出出口，发现身处一条陌生的巷道。天色微明，已是拂晓。
“这、这是哪？”王富贵喘着粗气问。
萧凛抬头看了看四周的建筑，又看了眼手中七星盘——盘上的指针，正指向西边。
“西街尽头。”他深吸一口气，“销金窟的入口，就在附近。”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万宝阁的追兵，已经追出来了。
天亮了。
而他们的面具，只剩下不到三个时辰。
“走。”萧凛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去销金窟。”
“可是……”
“没有可是。”萧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柳随风要钓鱼，那我们就当那条鱼——但谁钓谁，还不一定。”
晨光中，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巷道深处。
而黑石城的另一头，万宝阁顶楼。
莫三姑站在窗前，手里把玩着一枚断裂的玉簪，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鱼儿……咬钩了。”
她身后，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地：“阁主，他们往销金窟方向去了。”
“很好。”莫三姑转身，“通知分坛主，按计划行事。记住……要活的。”
“是！”
黑衣人退下后，莫三姑走到一面铜镜前。镜中映出她美艳的脸，但那双眼睛里，却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意。
“柳随风，你想用他们当饵钓我？”她轻声自语，“那我就……连饵带竿，一起吃掉。”
窗外，朝阳初升。
黑石城新的一天，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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