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鞭炮声像被揉碎的金箔，零零散散落在除夕的夜色里。
我刚把最后一盘饺子端上桌，手机就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田馨”两个字，让我手里的瓷盘都晃了晃，这是她离开广州后，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喂，小飞？”电话那头的声音裹着北方冬天的寒气，还夹杂着远处隐约的电视声，像是从热闹里抠出来的一小块安静。
我赶紧往门外走，避开堂屋里父母说笑声，“田馨，家里正忙着呢？你们年夜饭准备的怎么样了？”
田馨在那头笑了笑，声音却有点发虚：“嗯，刚陪我妈包完饺子，想着你爸妈肯定也在忙，特意跟他们问声好。”
我把手机贴得更近，听见她跟我妈说“阿姨新年好，您多吃点好的，别太累”，跟我爸说“叔叔少喝点酒，注意身体”，语气熟稔得就像见了很多面似的。
挂了跟父母的通话，我才敢问出憋了半天的话：“你爸最近怎么样？”
电话那头突然静了下来，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在空气里飘。
我能想象到田馨此刻的样子，肯定是低着头，手指抠着衣角，像以前遇到难事儿时那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说：“都挺好的，你别担心。”这话说得轻飘飘的，连她自己都没底气，我心里一沉，却没敢再追问。
我知道田馨的脾气，她要是不想说，再问下去只会让她更难受。
“那你准备初几回广州啊？”我赶紧换了个话题，想让气氛轻松点。没想到这话刚出口，电话那头又沉默了。
我握着手机，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远处的鞭炮声，格外清晰。
“还不确定呢，”田馨的声音带着点犹豫，“家里这边还有点事儿，可能要多待几天。”
我“哦”了一声，没再往下说，两个人就这么对着电话沉默着，只有窗外的烟花偶尔炸开，照亮了阳台的一角。
挂了电话，我回到堂屋，父母还在忙着摆盘，看见我进来，我妈笑着问：“田馨这孩子有心了，还特意打电话来问好。”
我没说话，拿起筷子夹了个饺子，却没尝出什么味道。我妈看我不对劲，拉着我到厨房，小声问：“是不是田馨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她那语气听着不对啊。”
我摇了摇头：“她没说，可能就是家里忙吧。”我妈叹了口气：“这孩子蛮懂事，你要是有空，多跟她聊聊，别让她一个人憋着。”
除夕夜就在这样的忙碌和心事里过去了。
初一早上，天还没亮，我就被鞭炮声吵醒了。按照家里的规矩，初一要去给长辈们拜年，我穿上新衣服，就。
路上遇见不少熟人，大家都笑着打招呼，说着“新年好”，空气里满是年味。
听着他们聊家常，心里却还想着田馨的电话，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家里的事儿到底怎么样了。
初一过后，日子就变得忙忙碌碌起来。每天不是去走亲戚，就是在家里招待客人。
我妈总说，现在家里的日子好了，亲戚们也愿意来走动了。
有一天，家里来了几个远房亲戚，聊天的时候，其中一个阿姨突然问我妈：“你家小飞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对象啊？我认识一个姑娘，人挺好的，要不要介绍给小飞认识认识？”
我妈笑着摆了摆手：“谢谢你的好意，小飞现在还不想谈对象，等他想谈了再说吧。”
我坐在一旁，假装没听见，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其实最近这几天，已经有好几个亲戚跟我妈提过提亲的事儿了，每次我妈都委婉地拒绝了。
晚上客人走了以后，我跟我妈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我忍不住故意问她：“妈，你怎么都拒绝了啊？”
我妈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我还不知道你？心里装着田馨呢，我要是真给你介绍对象，你能愿意吗？”
我脸一红，没说话。
我妈叹了口气，接着说：“其实我也挺喜欢田馨这孩子的，懂事、孝顺。不过感情这事儿，还是得看你们自己，我不催你，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说。”
听着我妈的话，我心里暖暖的。
其实我知道，以前家里条件不好的时候，亲戚们都不怎么愿意跟我们走动，更别说提亲了。
那时候每次走亲戚，都能感觉到别人异样的眼光。有一次，一个亲戚甚至当着我的面说：“小飞啊，你可得好好读书，不然以后跟你爸一样，没出息。”那句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好多年都没拔出来。
现在亲戚们才又开始跟我们走动，提亲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前后的变化，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你要想得到别人尊重，必须强大自己才行。
以前我总觉得，只要待人真诚，就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可现实却告诉我，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再真诚的态度，也换不来别人的正眼相看。
就像以前家里穷的时候，就算我们再热情地招待亲戚，他们也总觉得我们是想沾他们的光；而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就算我们只是随口跟他们聊聊天，他们也会觉得我们平易近人。
我想起田馨，她一个女孩子，在广州打拼，既要照顾生病的父亲，又要支撑整个家，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有时候我想帮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在她需要的时候，陪她说说话。我知道，只有她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才能真正摆脱困境，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这天晚上，我又给田馨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她，声音比除夕那天轻松了不少。她告诉我，家里的事儿也差不多处理完了，准备初六回广州。
我听了，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跟她聊了会儿广州的事儿，又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我去楼顶，看着远处的灯火，突然责任和担子又重了。
窗外的烟花又开始绽放，五颜六色的光芒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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