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败的芦苇荡在灰黑色的雾气中如同一片片垂死的旗帜,随着呜咽的风声无力摇曳。林弈的神识如同最谨慎的探针,穿透层层叠叠的枯萎茎秆,锁定了其中两处异常微弱的灵力波动——那是两名擅长隐匿的血煞岭修士,修为都在筑基初期,潜伏姿态极其专业,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若非林弈神识经过混沌之力淬炼,又刻意探查,极易忽略。
“两点钟方向和十一点钟方向,各一名筑基初期暗哨,相隔约二十丈,呈掎角之势。”林弈迅速传音,将精确位置和距离告知苏晚晴,“他们气息内敛,但隐有联动,可能有某种合击或传讯手段。必须同时拔除,不能惊动林中其他敌人。”
苏晚晴微微颔首,净炎心符的感应让她对这些阴邪气息格外敏感,她也察觉到了那两处隐匿者与周围环境的些微不谐。她的目光清冷,手已悄然按在青岚剑柄上。
林弈略一思忖,制定了战术:“你解决十一点钟方向那个,动作要快、要静。我处理两点钟方向的同时,会以混沌领域短暂隔绝这片区域的能量传递,防止他们发出警报。得手后,立刻汇合,按星图路线全速穿过这片芦苇区。”
苏晚晴点头表示明白。两人如同捕食前的猛兽,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青岚纱衣在灰黑雾气中微微变幻色泽,与周围枯败景象进一步融合。脚下青灵渡厄梭被悄然收起,改为最原始的潜行步法,以免灵力波动被察觉。
林弈心念微动,混沌领域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极其缓慢地、以不引起任何能量涟漪的方式,向着前方那片芦苇荡覆盖而去。领域的边缘如同水银泻地,悄无声息地越过枯草、泥沼,逐渐将那两名暗哨所在区域笼罩在内。
就在混沌领域即将完全闭合、隔绝内外能量传递的刹那——
林弈与苏晚晴,同时动了!
苏晚晴身化青烟,速度快得在灰雾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直扑十一点钟方向!青岚剑并未完全出鞘,只是剑身裹着一层凝练到极致的赤金净炎,剑尖微吐,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刺向那片看似寻常的、被枯叶覆盖的淤泥!
淤泥之下,那名血煞岭暗哨正全神贯注地监视着通往鬼哭林的小径。他修炼的隐匿功法颇为不凡,自信同级修士难以发现。然而,一股纯净炽热、令他从灵魂感到厌恶与恐惧的气息,骤然出现在感知中!他骇然欲绝,几乎本能地就要激发藏在身下的警报符箓并暴起反击!
但,晚了。
赤金色的剑尖如同刺破一层薄纸,轻易洞穿了他仓促凝聚的护体血煞,精准地点在了他后心要害!净炎之力瞬间爆发,如同炽热的岩浆注入冰窟,将他体内的阴寒邪力连同生机一并焚灭!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意识便彻底沉入黑暗,藏在淤泥下的手刚刚触及警报符箓,便无力地垂落。
与此同时,林弈也出现在两点钟方向那名暗哨的身侧。他的动作更加诡异,仿佛直接从阴影中“浮现”出来,右手食指已悄然点向对方太阳穴。指尖灰芒内敛,没有丝毫灵力外泄,却带着一股“万物归寂”的恐怖意韵。
那名暗哨修为稍高一些,感知也更加敏锐。在苏晚晴动手的瞬间,他便心生警兆,周身血光微闪,就要遁入脚下泥沼并发出警报。然而,他忽然发现自己与外界的灵力联系变得极其滞涩,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潭!更可怕的是,一只仿佛能抹去一切存在的手指,已然近在咫尺!
他惊骇地瞪大双眼,只看到一张平静无波的脸,和一双深邃如古井、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灰色眼眸。
指尖轻触。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那名暗哨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的烛火,瞬间熄灭。身体微微晃了晃,随即软倒,被林弈一把扶住,轻轻放倒在淤泥中,未发出一丝声响。
混沌领域悄然收缩,将两名暗哨尸体上残留的血煞气息和微弱的死亡波动尽数吞噬、分解。不过两息时间,两名筑基初期的血煞岭精锐暗哨,便被无声无息地抹去,如同从未存在过。
林弈迅速搜查了两具尸体,除了标配的令牌、丹药和几件阴毒法器外,并未发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显然,他们只是外围的“眼睛”和“耳朵”。
“走。”林弈清理掉痕迹,对苏晚晴示意。
两人不再停留,重新踏上青灵渡厄梭,按照定界星梭给出的星光路径图,如同两道融入灰雾的轻烟,向着鬼哭林深处疾驰。
穿过枯败的芦苇区,前方的雾气陡然变得浓稠粘滞,颜色也从灰黑转为一种更加深沉、仿佛掺杂了墨汁的暗灰色。风中传来的呜咽声越发清晰,不再是单纯的呼啸,而是夹杂着无数细碎的、仿佛女子低泣、孩童抽噎、怨魂哀嚎般的诡异声响,层层叠叠,直往人脑子里钻。这便是“鬼哭林”得名的由来。
更麻烦的是,这里的雾气似乎对神识有更强的干扰和扭曲作用,连星光路径图在识海中的投影都变得有些模糊晃动。四周开始出现形态怪异的树木,它们枝干扭曲如同挣扎的手臂,树皮斑驳脱落,露出下面暗红或惨白的木质,有些枝头还挂着干瘪的、仿佛风干内脏般的果实,散发出甜腻的腐臭。
青灵渡厄梭的速度被迫降低,林弈需要集中更多心神来维持混沌领域,抵御那无孔不入的“鬼哭”魔音和雾气中夹杂的摄魂之力。苏晚晴则全力催动净炎心符,赤金色的光芒如同一盏明灯,驱散着靠近的阴寒邪气,并将手中青灰残玉激发到最强状态。残玉吸收了星梭之力后,散发的温润青光与净炎金光交融,形成一层更加稳固的防护,有效抵御了大部分魔音侵袭。
按照星图指引,他们需要穿过这片核心的鬼哭密林,抵达一处被称为“阴风峡”的裂谷地带,传送阵应该就在峡谷深处。
行进间,他们又遭遇了几波潜伏在雾气或怪木中的袭击。有形如枯藤、骤然弹射缠绕、尖端分泌剧毒的“鬼哭藤”;有藏身树洞、能喷吐致幻磷粉的“迷魂蛾”;甚至有一次,他们险些踏入一片看似平地、实则是由无数细小“噬灵虫”组成的流动虫毯。好在星图指引的路径似乎避开了最危险的天然陷阱核心,加上两人警觉,都有惊无险地化解。
越是深入,那“鬼哭”魔音的威力越强,即便有双重防护,也让人心神不宁,烦躁欲呕。林弈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混沌之力,模拟出与魔音相反的“寂静”频率,进行对冲抵消。苏晚晴则默念净炎天诀,固守灵台。
就在他们即将穿出最密集的鬼哭林区域,前方隐约可见两座如同恶鬼獠牙般对峙的黑色山崖轮廓(那便是阴风峡入口)时——
异变陡生!
前方的雾气骤然剧烈翻滚,仿佛被无形之手搅动!紧接着,七八道身影从雾气中、怪木后、甚至地下猛然蹿出,呈一个松散的半圆形,拦住了去路!
这些人并非血煞岭修士的统一血袍打扮,而是穿着各异,有黑衣蒙面,有兽皮劲装,甚至还有两人穿着类似云梦大泽小宗门弟子的服饰。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无一例外地带着血煞岭特有的阴寒血煞,且更加驳杂、混乱,眼神中充满了贪婪、残暴与一种被过度压榨后的疯狂。
为首一人,是个独臂的秃顶大汉,脸上横贯一道蜈蚣般的疤痕,修为赫然达到了筑基后期!他手持一柄门板宽的鬼头巨刃,刃身缠绕着猩红的血光,死死盯着林弈与苏晚晴,咧嘴露出焦黄的牙齿,声音嘶哑如同破锣:
“嘿!等了这么久,总算有肥羊上门了!小子,丫头,把身上的储物袋、法器,还有……你们手里那会发光的宝贝,统统交出来!爷爷可以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
他身后那些修士也纷纷鼓噪起来,挥舞着兵器,眼中凶光毕露。
是流窜在雾隐泽各险地之间,专门劫杀落单修士或小队的“泽匪”!看情形,他们与血煞岭有勾结,甚至可能就是血煞岭外围招揽或控制的亡命徒,被安排在此地作为第二道防线,兼做打劫营生。
“看来血煞岭是铁了心要封锁通往传送阵的路。”林弈目光扫过这群乌合之众,心中并无多少波澜。一个筑基后期带几个筑基初中期和炼气巅峰,对现在的他而言,并非不可逾越的障碍,尤其是在这神识受限的环境下。
他没有废话的打算。对这群明显以杀戮为乐的匪类,唯有雷霆手段。
林弈脚下青灵渡厄梭光华一闪,速度陡然提升,竟是主动朝着那名独臂秃顶大汉冲去!同时,他右手抬起,五指张开,对着前方虚空,狠狠一握!
“混沌·禁空!”
一股无形的、带着“镇压”与“凝固”意韵的灰色力场,以林弈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将前方数十丈范围的空间瞬间笼罩!那些泽匪顿时感觉身体一沉,如同陷入泥沼,灵力运转滞滞,连周围的雾气流动都仿佛变慢了!
独臂大汉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对方一上来就是如此诡异强横的手段!他狂吼一声,筑基后期的灵力全面爆发,手中鬼头巨刃血光大盛,挣脱了部分束缚,朝着冲来的林弈当头劈下!刀势凶猛,带起凄厉的鬼啸之声,显然也是一门歹毒的邪道刀法。
然而,林弈的身影在刀光临体的刹那,如同鬼魅般微微一晃,竟以毫厘之差避开了刀锋,瞬间切入大汉身前空门!左手并指如剑,灰蒙蒙的混沌剑气吞吐不定,直刺其丹田要害!
大汉惊怒交加,仓促间回刀格挡,同时左掌拍出,一股腥臭的血色掌风袭向林弈面门。
“铛!”
指剑点在刀身之上,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鬼头巨刃上的血光剧烈闪烁,竟被那一点灰芒侵蚀得迅速黯淡!更让大汉骇然的是,一股诡异的力量顺着刀身传来,疯狂吞噬、分解着他灌注其中的血煞灵力!
与此同时,苏晚晴也动了。她没有去帮林弈,而是身化惊鸿,主动杀入了那群被“禁空”力场影响、动作迟缓的泽匪之中!
青岚剑光如雪片纷飞,却又带着净炎独有的赤金炽烈。剑光过处,那些泽匪的护体灵光如同纸糊,惨叫声接连响起。净炎之力对这群修炼驳杂邪功的匪类克制尤为明显,一旦侵入体内,便如同滚油泼雪,灼烧得他们痛苦不堪,战力大减。
苏晚晴剑法本就精妙,此刻更是将速度与精准发挥到极致,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出剑,必有一名泽匪重伤或毙命。她谨记林弈的叮嘱,没有过多纠缠,以最快的速度清除着这些杂兵,减轻林弈的压力。
独臂大汉越打越是心惊。眼前这灰袍青年的力量诡异至极,仿佛能克制一切灵力属性,自己的血煞刀法威力大打折扣,反而被对方那灰色力量不断侵蚀消耗。更可怕的是对方身法飘忽,每每能在箭不容发之际避开杀招,并予以凌厉反击。
不过十数招,他便已左支右绌,身上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处血肉灰败,灵力难以愈合。而他那群手下,在苏晚晴的剑下更是死伤惨重,转眼间便倒下一大半,剩下的也已胆寒,开始向雾气中退缩。
“点子扎手!风紧扯呼!”独臂大汉终于意识到踢到了铁板,萌生退意,虚晃一刀,转身就欲遁入浓雾。
“现在想走?晚了。”林弈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只见林弈身形如电,瞬间追上,右拳紧握,拳锋之上灰芒凝聚,隐隐形成一个微型的、向内塌陷的旋涡,带着一股“万物归墟”的恐怖意境,狠狠印向大汉后心!
独臂大汉亡魂大冒,拼命催动所有灵力,在身后布下层层血盾,同时将鬼头巨刃向后横拦。
“轰!”
混沌拳印与血盾、巨刃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的、仿佛重物落入深潭的声响。血盾层层碎裂,鬼头巨刃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灵光尽失,断为两截!拳印余势未衰,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大汉后心。
“噗!”
独臂大汉狂喷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乌血,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眼中生机迅速黯淡,魁梧的身躯如同破麻袋般向前扑倒,气息全无。
剩余几名泽匪见头领瞬间毙命,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作鸟兽散,眨眼间便消失在浓雾之中。
林弈没有去追。他迅速打扫战场,从独臂大汉身上找到一块绘制着简易鬼哭林地形、标注了几处聚集点和联络方式的血色皮卷,以及几瓶品质不错的邪道丹药。其他泽匪身上则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看来血煞岭对这里的控制,比预想的还要严密。这些泽匪应该是他们放养的猎犬。”林弈收起皮卷,看向阴风峡方向,“前面,恐怕还有更硬的骨头。”
苏晚晴收剑而立,气息略喘,连续高强度的战斗让她消耗不小。她服下一枚丹药,调息片刻,问道:“前辈,要继续前进吗?还是稍作休整?”
林弈感受了一下自身状态。连续施展混沌神通,消耗也不小,但尚在可控范围。他望向阴风峡入口,那里传来的风声更加凄厉尖锐,仿佛无数利刃在切割岩石。
“阴风峡内环境可能更加恶劣,且有血煞岭主力埋伏的可能性很大。但星图指引的目标就在其中,我们没有退路。”林弈沉声道,“稍作调息,一炷香后出发。进入峡谷后,务必跟紧我,若遇强敌,以突破为主,不可恋战。”
两人找了一处相对背风的巨石后,迅速调息恢复。
一炷香后,两道身影再次掠起,如同两道坚定的箭矢,射向那如同恶鬼巨口的阴风峡。
峡谷入口狭窄,两侧崖壁高耸,怪石嶙峋,呈现出一种被风沙长期侵蚀后的惨白色。甫一进入,那“鬼哭”之声骤然变成了凄厉无比的“阴风怒号”!狂风在狭窄的峡谷中左冲右突,形成无数道锋锐无比、足以切金断玉的风刃,更夹杂着浓郁的、能侵蚀灵力护罩的阴寒煞气!
青灵渡厄梭在这里几乎无法稳定飞行,两人只得收起,改为徒步。林弈将混沌领域收缩到极致,紧贴体表,形成一层流动的灰色甲胄,将袭来的风刃和阴煞之气不断消弭、偏转。苏晚晴则以净炎灵力护体,赤金光芒在狂风中明灭不定,如同风中烛火,却顽强不熄。青灰残玉悬浮在她身前,散发出稳定的青光,略微驱散着周围的阴寒。
两人顶着恐怖的阴风,沿着峡谷底部艰难前行。星光路径图在识海中变得时断时续,显然此地的能量场极度紊乱。
前行了约莫三里,峡谷出现一个拐角。就在拐过弯道的刹那——
前方谷地忽然变得开阔了一些,狂风也似乎有所减弱。然而,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映入两人眼帘!
只见前方百丈开外,峡谷中央,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惨白色骨骼搭建而成的、高达十余丈的简陋祭坛!祭坛周围,插着九面迎风招展的黑色幡旗,旗面上绘制着扭曲的银色符文,散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与阴寒邪力!
祭坛顶端,一个直径丈许的、不断旋转扭曲的暗银色空间旋涡,正在缓缓成型!旋涡中心,隐隐传来令人心悸的、非此界应有的冰冷死寂气息!
而在祭坛下方,赫然站立着超过三十名修士!其中二十余人身着血袍,正是血煞岭精锐,为首的两人气息皆在筑基后期,其中一人赫然是曾在血炼洞见过的、那绿袍岭主的心腹之一!其余十余人则服饰各异,但个个眼神狂热,周身涌动着强大的阴寒灵力,显然都是修炼了类似功法的邪修,很可能就是那“圣使”麾下的直属力量!
他们似乎正在举行某种仪式,将一块块“阴冥石”和“九幽草”投入祭坛周围的阵法节点,为那空间旋涡提供能量。祭坛旁,还躺着几具气息全无、显然是被血祭的修士尸体。
更让林弈和苏晚晴心中一沉的是,在祭坛后方,靠近峡谷岩壁的地方,隐约可见一片被淡淡银光笼罩的、更加古老残破的石质建筑遗迹,遗迹中心,似乎有一个更加庞大、但光芒极其黯淡的阵法轮廓!
那才是真正的上古传送阵!
而血煞岭和那“圣使”的人,竟然在此地,利用那传送阵的部分遗骸和力量,正在强行打开另一个临时的、不稳定的空间通道!他们的目标,显然不是通过传送阵去往别处,而是……接引什么东西过来!
“不好!他们是在强行接引‘玄阴之地’的力量,或者……那‘主上’的更多投影!”林弈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几乎在两人发现对方的同时,祭坛下的邪修们也察觉到了不速之客!
“敌袭!是那两个人!拦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干扰仪式!”那名血煞岭筑基后期头目厉声怒吼,眼中杀机暴涨。
霎时间,超过十名筑基期的邪修,在一名“圣使”麾下的筑基后期阴冷老者带领下,朝着林弈与苏晚晴蜂拥扑来!更有人开始催动祭坛周围的阵法,试图调动部分阴寒之力进行远程攻击!
前有强敌拦路,后有绝险峡谷。
真正的血战,终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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