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点破那些古老“石头疙瘩”的蹊跷后，探路的几个人手脚都收紧了。他们把活动的地盘缩小，暂时绕着那些能量透着“硬邦邦”旧味儿的区域走，专心对付营地边上瞧着“正常”的林子。样本还是照常采，但每样东西封口前，都得让莱恩先拿能量“照”一遍，看看有没有夹带不该有的印子。
第三天下午，日头偏西，林子里光线变得斑驳陆离。艾拉和雷克正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去够一丛长在朽木上、风一吹就发出叮铃轻响的发光蘑菇。
突然，周围的空气好像凝了一下。
林子里那些平时像背景布一样、嗡嗡响个没完的动静——虫鸣、叶响、远处的水声——像被谁拧小了嗓子，一下子低了下去。
艾伦和莱恩几乎同时抬起了头。艾伦的手按上斧柄，身子往下沉了沉。莱恩则飞快地把感知像网一样撒出去，脸色微微变了。
“有东西过来了，不少……跟林子里的劲儿混在一块，挪得……不全是走，有点像在草啊树啊还有那股子能量里头‘淌’过来或者‘闪’过来。”莱恩压着嗓子，语速很快，“把家伙收好，慢慢往我这儿靠，别亮爪子，什么都别干。”
莉莉、艾拉和雷克立马停了手，悄没声地把工具拢好，一点点朝莱恩和艾伦背靠的岩石窝子挪。维克多也关了手里嗡嗡响的探查玩意儿，滑到莱恩边上，眼睛像刀子似的刮着前头那一片光影晃荡、藤蔓垂挂的密林子。
几口气的工夫，前头的景象开始“变样”。
几棵老得树皮都裂开的粗壮大树上，原本普普通通的苔藓和藤蔓像活过来一样，颜色变得鲜亮翠绿，还透出柔柔的微光。光里头，一些细长、看着轻巧又顺眼的身影，慢慢显了出来。
它们大模样像人，但更瘦溜，看着也轻。个子跟人差不多，或许还高点。皮子不是肉色，倒像是半透亮的、流着翡翠光晕的木头或者某种软韧的树皮，上头天生就长着细细的、像叶脉一样发光的纹路。脸盘柔和，眉眼清楚，眼睛像两块顶纯净的绿宝石，没瞳孔，可看进去像装下了整片林子的活气儿。长长的、像藤蔓又像头发丝的东西从头顶披下来，梢上挂着微小的发光孢子或者嫩叶子。它们身上啥也没穿，可身子跟周围的东西——树干、藤条、光影——长在一块似的，分不清哪儿是它们，哪儿是林子。
来了大概十几个，松松垮垮地围成半个圈，从林木之间“浮”出来，把探路的小队半包在石头窝子里。它们手里没拿看着像武器的家伙，可周围的草木像听它们的话，轻轻摇着，放出一股子看不见的劲儿，压得人胸口发闷。空气里漫开一股子清新又扎实的精神波动，不是说话，是混着图样、心绪和自然调子的复杂东西，直往人脑子里钻，透着警惕、疑问，还有那么一丝……好奇。
“闯进来的……味儿不对的……搅了平稳……”一段模模糊糊但直接砸进脑子的意思，像小风似的刮过每个人心头。
艾伦胳膊上的筋肉鼓了起来，战意往上涌，可死死记着莱恩的话，咬着牙没把斧子抽出来。莉莉和艾拉脸有点白，紧紧挨着。雷克抿着嘴，手稳稳搭在剑柄上，眼睛锁死了离得最近的那个“绿影子”。维克多眯着眼，脑子飞快地转，琢磨着对方露的这手和可能搭话的法子。
莱恩是头一个稳住，也最冷静的。对方放过来的那股精神劲儿，警惕是有，但没闻着非要你死我活的恶意或者扑上来的狠劲，更像是对“不对劲玩意儿”的打量和问话。这让他心里松了松弦。
他深深吸了口气，逼着自己放松下来，慢慢抬起两只手，掌心朝上，做了个老辈人传下来的、表示手里没家伙也没歹意的通用手势（虽然不知道在这儿管不管用）。同时，他努力把自个儿脑子里的杂念清干净，试着用自己最拿手的法子去“回话”。
他不再费劲去琢磨什么词儿，而是把心思全搁在自己最信的那点东西和对这片林子的感觉上。他把自个儿感知到的、这片土地那股子又厚又稳当还透着和谐的生命能量调子，用“能量语素”里最根本的“稳当型”、“调和型”还有“呼应型”语素混在一块儿，再掺上一丁点儿代表“好奇”、“敬着”和“不想捣乱”的平和念头，像水纹似的，从自个儿身上轻轻地荡出去。
这不是打人，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话，更像是一种简单的“报家门”和“亮底牌”——我们是带着和气跟敬重心来的生客，我们瞧着这儿好，心里头喜欢，没想坏这儿的事。
莱恩放出去的这股能量劲儿，温和又清楚，跟他自己的魔力性子贴得紧，带着股专琢磨事的人才有的那种“想弄明白”和“想护着点啥”的稳当感。
那些“绿影子”显然接住了这不一样的“回话”。它们绿宝石似的眼睛闪了闪，彼此之间像有看不见的线在飞快地扯动。空气里那股压人的警惕劲儿，好像松了一点点。
其中一个看着高些、身上纹路更花哨复杂的绿影子，像是领头的，往前“淌”了一小步。它没张嘴，但一段更清楚、也更绕的精神意思传了过来，里头夹着模糊的图：一片和和气气的林子，忽然冒出几个不和拍的“能量疙瘩”（显然指他们的营地），还有一些“外头的能量筋骨”（指他们的行头和自个儿的魔力场）搅得周围能量流转起了小毛刺。
“……你们……不一样……来干啥……搅了……平稳……”精神意思里对“平稳”那词儿，咬得特别重。
莱恩心里一动。对方在意的是“平稳”和“搅和”。他马上调了调自个儿的“回话”，把念头全搁在“看”、“学”、“尽量少碰”还有“修补”（意思他们采东西很小心，也没坏地皮）上。他又用能量语素，把自己扮成个“看景的”和“学艺的”样子，还试着说他们是在小心地、挑着样儿地拿点“消息”（指样本），好多懂一点。
这过程慢，又耗神。用能量语素“说话”不像张嘴那么准，更像是在递一个总体的“模样”和“态度”。莱恩得全神贯注，确保自个儿放出去的劲儿跟想说的意思严丝合缝，不能带出半点可能被错当成要动手或者贪心的念头。
对方好像懂了一些。那领头的绿影子眼里的警惕没全散，可好奇多了点。它发出一阵轻轻的、像风吹过一串小铃铛的能量颤音，围着的绿影子们跟着微微挪了挪位置，那半包围圈看着不那么压人了，更像是在边上看守着。
精神意思又传过来，这回带上了点……能理解为“有条件的准了”或者“先看看”的味道：“……看……学……行……但……地界……圈住……离……老早睡下的地儿……远点……不准……狠劲儿搅……”
它伸出一根细得跟嫩枝似的手指头，往林子深处戳了几个方向——正好是莱恩早先探到有“旧石头疙瘩”能量印子的地方。“睡下的地儿”这词儿，让莱恩心口一紧。
“懂。谢了。”莱恩用最简最平的念头回过去，同时微微弯了弯腰，表示认了和敬着。
领头的绿影子不再递新的话，只是深深地“看”了莱恩一眼（那种被纯粹生命能量盯着的感觉，怪得很），然后，它的身子连着周围的绿影子们，像墨水滴进水里似的，慢慢变淡，重新跟林子的光影长在了一块儿。几口气后，周围那股子凝滞感没了，林子的背景声又回来了，好像它们从没露过面。
但探路的几个人心里都门儿清，刚才那一下子，真得不能再真。
“它们……走了？”艾伦还保持着戒备的架势，不太确定地问。
“没全走。”莱恩闭眼感觉了一下，“能觉着，还有几道很淡的、跟林子长一块的‘盯着’的感觉在。它们准咱们暂时待着，但划了道线，还明明白白警告咱们离那些‘老早睡下的地儿’远点。”
维克多长长地、轻轻地舒了口气，抹了把其实没汗的额头：“长了脑子的活物，没直接当仇人看，能说上话，还有不让碰的地界……这比撞上一群发疯的魔法畜生强多了。可它们对‘平稳’和‘搅和’也太灵了，咱们往后得更小心。”
莉莉和艾拉也松了点劲儿，可眼里还是满满的震。“它们就是‘林精’吧？真是……想都想不到的活法儿。”艾拉小声嘀咕。
“就叫‘林精’吧。”莱恩点点头，“头回打交道，算没砸锅，至少开了条不红眼就能递话的道儿，虽然浅得很。它们对咱们有防备，可也有好奇。这是个好头。”
“可那‘老早睡下的地儿’……”艾伦看向莱恩，“就是你瞅见的那些破石头？它们好像挺怵那地方。”
“嗯。”莱恩脸色沉了下来，“林精管那儿叫‘睡下的地儿’，还明令不准靠近。这说明，那些旧东西不光是存在，在林精的想头里，还是危险或者碰不得的。咱们的担心，怕是真的——那些地方，可能真蹲着不知道的凶险。”
往后的探路，得按新画的格子走了。他们得了块有限的地盘猫着，可也背上了更明白的规矩。
小心裹着的盼头，在几个人中间漫开。头一回跟这儿的聪明活物对上眼，虽然满是不解，但至少没直接动手。可林精对“睡下的地儿”那股子忌惮，也让翡翠梦境那层漂亮面纱后头，更深的黑影，显得更浓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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