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念生”的花瓣上,林栋已经坐在花池边的长椅上。他手里捏着那几张从档案馆找到的数据复印件,指尖反复摩挲着慧玲刻在“数据异常”旁的深痕,纸页边缘被蹭得发毛。
“这道刻痕,得用多大劲才能划出来?”袁姗姗端着早餐过来,手里的白瓷碗冒着热气,是薛奶奶特意嘱咐熬的小米粥,“薛奶奶说,人急了才会这样,像小时候被抢走糖的孩子,攥着拳头不肯放。”
林栋抬头时,晨光刚好落在他眼底,那里浮着层薄薄的红。他把复印件按在膝盖上,指腹划过慧玲写在页脚的小字:“3月15日,又改了三组数据,这次连标准差都懒得换。”字迹潦草,带着明显的怒意,墨痕都晕开了些,想必是写的时候太用力,笔尖戳破了纸。
“你看这里。”他指着其中一行数据,“和张教授发表在期刊上的论文对比,误差率超过了15%,这在生态研究里是致命的错误。”袁姗姗凑近一看,果然,慧玲用红笔在旁边画了个夸张的感叹号,旁边批注:“当评审都是瞎子?”
姜小龙扛着工具箱过来时,裤脚还沾着泥。他昨天在花池周围埋了圈竹篱笆,此刻正蹲在篱笆边调整高度,竹片碰撞的脆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表姐刚才发消息,说上午十点到。”他手里的锤子敲在竹钉上,每一下都很用力,“她带了慧玲的笔记本,说里面记着好多没说完的话。”
林栋的指尖顿了顿。自从那天在档案馆发现复印件,他就总觉得慧玲的死没那么简单。那些被篡改的数据、张教授躲闪的眼神、还有慧玲笔记本里“他们在食堂角落说悄悄话,提到了‘封口费’”的模糊记录,像散落的拼图,隐隐指向一个更黑暗的轮廓。
“张教授今天会来参加毕业典礼吗?”袁姗姗突然问。她把小米粥推到林栋面前,碗沿结着层薄薄的米皮,是薛奶奶教的“看粥熬得够不够火候”的法子。
“名单上有他。”林栋拿起勺子,粥的温度刚好,暖得像雪湖的布套在怀里焐过,“作为指导教师代表发言。”他冷笑一声,勺子在碗里划出浅浅的圈,“不知道他敢不敢看台下的‘念生’。”
姜小龙已经把篱笆调整好,竹片上的毛刺都用砂纸磨得光滑。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刚才在篱笆外看到两个陌生面孔,鬼鬼祟祟的,不像学生。”他往档案馆的方向瞥了一眼,“会不会是张教授的人?”
林栋抬头望去,晨光里确实有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香樟树下,正对着花池的方向低语。他们的耳朵里都塞着耳机,手指时不时按一下耳麦,典型的保镖做派。“看来他是怕了。”林栋把复印件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怀里,“怕我们在典礼上搞事。”
“搞事怎么了?”袁姗姗突然提高了声音,手里的粥碗轻轻晃了晃,“难道就让他踩着慧玲的研究往上爬?薛奶奶说,‘理直气壮’这四个字,就得在太阳底下说才管用。”她的脸颊因为激动泛起红,像“念生”最艳的那片花瓣。
姜小龙从工具箱里翻出个小小的录音笔,塞进篱笆的缝隙里,位置刚好对着香樟树的方向。“先录着,万一他们说漏嘴呢?”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我爸以前跟我说,对付坏人,就得比他们更有心眼。”
林栋看着那支藏在竹影里的录音笔,突然想起慧玲的笔记本里有句话:“真相就像根须,只要往土里扎得够深,总有一天能顶开石头。”他站起身,把粥碗递给袁姗姗,“走,去教务处。既然他要发言,那我们就得给这份发言加点‘料’。”
教务处的王主任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到林栋手里的复印件时,镜片后的眼睛明显缩了缩。“这……这是?”他接过复印件的手在抖,咖啡杯里的液体晃出了圈。
“王主任去年也是评审之一吧?”林栋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慧玲提交过三次异议,都被压下来了,其中两次是您签的字。”他把一份打印好的签字记录推过去,“我们不想为难您,只需要在典礼上,给我们三分钟。”
王主任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手指紧紧攥着复印件,指节发白。“你们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哀求,“张教授背后的人不好惹,我这位置……”
“那慧玲呢?”袁姗姗站在窗边,晨光透过她的肩膀,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她的论文被撤稿,她的名誉被诋毁,她连站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了,谁替她想过?”她转身时,眼里的泪刚好落下,砸在窗台上,像颗碎掉的星,“王主任,您摸摸良心。”
姜小龙适时地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香樟树下那两个保镖的对话清晰地传了出来:“……张教授说,必要时把那几个学生‘请’到一边……”“……放心,剂量控制好,不会出人命……”
王主任的脸彻底没了血色。他瘫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点头:“三分钟……只能三分钟。”
回到花池边时,“念生”的新叶已经舒展开来,叶片上的绒毛在阳光下像镀了层金。林栋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慧玲画过的铅笔痕。他忽然注意到,根须缠绕的地方,有片梧桐叶正在慢慢腐烂,腐烂的叶片下,竟露出个小小的塑料盒。
“这是什么?”姜小龙已经伸手把盒子刨了出来,是个很旧的薄荷糖盒子,上面印着早已停产的卡通图案。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混着纸墨味飘了出来——里面装着一叠折叠整齐的信,信封上的字迹稚嫩,是中学时的慧玲。
林栋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收信人是“未来的念生”,寄信人地址写着“雪湖布套旁”。他拆开信,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听说你会在燕园开花,不知道那时我有没有勇气,把张教授改数据的事说出来……如果我不敢,你能不能替我长出最直的茎,告诉所有人,真相是弯不了的……”
信末的日期,是五年前的今天。
袁姗姗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她拿起另一封信,信里夹着片干枯的雪湖莲叶:“薛奶奶说,莲叶出淤泥而不染,可我觉得,它是把脏东西都吸进根里了。等我找到足够的证据,也要像莲叶一样,把那些脏东西都锁进土里……”
姜小龙手里的信上画着幅简笔画,花池里的“念生”开着三朵花,每朵花上都站着个小人,分别写着“林栋”“姗姗”“小龙”。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如果我不在了,你们要帮我看着花,别让风吹倒它……”
林栋把信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埋回根须最密的地方。薄荷糖的清凉混着泥土的腥气,竟生出种奇异的安心感。他站起身时,看到慧玲的表姐已经站在花池边,手里捧着个牛皮笔记本,封面是手绘的“念生”幼苗。
“这是她最后一本笔记。”表姐的声音带着哽咽,把笔记本递过来,“出事前一天,她在扉页写了句话,说‘根须会记得所有事’。”
林栋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因为手的颤抖显得潦草,却字字清晰:“张教授的研究经费来自一家污染企业,那些被篡改的数据,是为了掩盖他们排污超标的事实……我找到他们的转账记录了,就在……”后面的字被墨水晕染,像是写的时候突然出了事。
“转账记录?”林栋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写在哪里了?”
表姐摇摇头,泪水滑落:“我不知道,她只说藏在‘念生’能找到的地方。”
就在这时,香樟树下的保镖突然动了,正朝着花池走来。姜小龙迅速关掉录音笔,袁姗姗把笔记本塞进怀里,林栋则不动声色地挡在花池前,目光与保镖对视。
“念生”的花瓣在晨风中轻轻颤动,根须在土里无声地蔓延,仿佛在拼命生长,要把藏在最深处的秘密,顶到阳光下来。林栋忽然想起慧玲信里的话——“根须会记得所有事”,他低头看向脚下的土地,仿佛能听见无数细小的声响,那是真相破土的声音。
离毕业典礼开始,还有一个小时。而“念生”的第四朵花苞,已经悄然鼓起了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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