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化源头那庞大污秽的肉瘤彻底湮灭，化作虚无，其残存的、失去统一意志驱动的腐化能量，如同无头的苍蝇，在星空中缓缓飘散、稀释。曾经淹没星域的暗红潮汐迅速褪去，露出后方那被侵蚀得千疮百孔、遍布空间裂痕与规则伤疤的虚空。星光，终于得以再次穿透这片饱经蹂躏的空域，洒落在铁岩界域那布满创伤却依旧屹立的光铸壁垒之上。
死里逃生的寂静，笼罩了一切。
没有欢呼，没有庆贺。劫后余生的修士们，大多无力地瘫倒在地，或茫然地望着恢复清明的星空，或低头看着身旁同伴冰冷的尸身，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深入骨髓的疲惫。柳依依的琴弦已断，她抱着古琴，望着林风最后消失的方向，无声泪流。赵莽拄着几乎报废的战斧，庞大的身躯上满是深可见骨的伤口，玄黄之气黯淡，他死死咬着牙，虎目通红，最终却只是重重一拳砸在身旁焦黑的陨石上，发出沉闷的呜咽。
胜利的代价，太过惨烈。御堂精锐近乎全灭，林风燃尽自身，无数熟悉的面孔永远消逝在了那暗红的潮汐之中。
启悬浮于战场中央，手中那柄斩杀了腐化源头的【纪元星火之剑】已然消散，重新化为略显黯淡的初光回归体内。他脸色苍白如雪，气息起伏不定，不仅是力量消耗过度，更因林风的牺牲与体内那缕生命源泉的异变而心神激荡。
生命源泉在吸收了那丝源自腐化源头核心的“归墟”气息后，变得异常活跃，翠绿的光芒深处，隐隐透出一丝令人不安的、冰冷的幽暗。它不再仅仅是生机的象征，更仿佛成了一个微型的、渴望吞噬更多“终结”的漩涡。古碑的警告如同诅咒般在他识海中回荡——“生命乃逆熵之火，亦是归墟之引”。
他净化了腐化，却似乎亲手喂养了体内一个更潜在的、可能与“归墟”直接相关的怪物。
而更迫在眉睫的威胁，是那高悬于星空另一侧，已然洞开的、散发着纯粹理性白光的门户——逻辑核心禁区的入口。“记录者”那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邀请”（或者说，最后通牒），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三个标准时，转瞬即逝。
“总指挥……”云珩星使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启的身边，声音沙哑，“伤亡初步统计……战损超过六成……林堂主他……”他说不下去，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
梵的投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旁，那对金色眼眸扫过满目疮痍的战场，最终落在启身上：“腐渊源头虽灭，然其残留污染仍需漫长岁月净化。监视者……‘记录者’之威胁，已然显现。汝，作何打算？”他的语气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多了一丝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启方才展现出的、那凌驾于炼虚之上的力量，以及其引动的“记录者”反应，都超出了戒律座以往的认知范畴。
启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悲痛中的赵莽与柳依依，扫过残存的、眼中带着迷茫与期盼的同盟修士，最后落在那冰冷的白色门户上。
“我们没有选择。”启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晰，“‘记录者’已经注意到了我们，注意到了……我体内的变化。逃避，只会迎来更彻底的‘清理’。”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缕蕴含着幽暗意蕴的生命源泉，“更何况，这力量的隐患，也必须弄清楚。逻辑核心禁区，或许是唯一能找到答案的地方。”
“俺跟你去！”赵莽猛地抬起头，不顾身上崩裂的伤口，嘶吼道，“老林的仇，不能就这么算了！那些铁疙瘩，老子要亲手砸碎几个！”
柳依依也擦去泪水，站起身，虽然气息虚弱，眼神却无比坚定：“我的音律，或许能干扰它们的逻辑。我同去。”
启看着他们，心中暖流与刺痛交织。他摇了摇头：“不，你们留下。”
在赵莽和柳依依急切的反对声出口前，他抬手制止，继续道：“铁岩界域需要有人坐镇，残余的腐化需要清理，伤员需要救治，星海的动荡需要平息。这里，是我们的根。若我在逻辑核心禁区失败……这里，将是最后的希望火种。莽，你的玄黄不灭体是稳定界域的基石；依依，你的音律是抚平创伤、凝聚人心的力量。你们留下，比随我同去，意义更大。”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云珩和梵：“云珩星使，梵尊者，同盟与星海的后续事宜，拜托二位尽力周旋。在我回来之前……或者说，在没有确切消息之前，切勿再与‘记录者’发生直接冲突。”
云珩星使重重点头：“总指挥放心，巡天阁必竭尽全力！”
梵沉默片刻，金色眼眸中光芒流转，最终道：“戒律座，会维持秩序底线。”
安排完后方，启不再犹豫。他感受了一下体内状态，初光与生命源泉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巨大，且生命源泉的异变让他不敢轻易动用全部力量。三个标准时，不足以让他恢复巅峰，但足够他初步稳定伤势，并……尝试去理解和控制那丝“归墟亲和”的特质。
他重新闭上双眼，就在这战场废墟之中，开始调息。纪元之光缓缓流转，不再是强行压制生命源泉中的幽暗，而是尝试去引导、去理解那丝“归墟”气息的本质。他回忆起净化腐化源头时，那并非纯粹的毁灭，更像是一种……将极致的“混乱”与“终结”，重新“定义”回某种原始平衡状态的过程。生命源泉吸收的，或许正是这种被“平衡”后的、某种接近宇宙本源寂灭态的能量？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微微一动。若真是如此，“归墟之引”未必完全是灾难，或许……也能成为一种力量？一种行走于创造与毁灭边缘的危险力量？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个多标准时后，启缓缓睁眼。他的气息稳定了许多，虽然远未恢复，但至少有了再战之力。而他掌心那缕生命源泉，翠绿与幽暗交织，不再像之前那样躁动不安，仿佛暂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危险的平衡。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铁岩界域，看了一眼赵莽、柳依依，以及所有注视着他的目光。
没有再多言，他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投向了那遥远星空中，冰冷的、散发着纯粹白光的逻辑核心禁区门户。
就在他身形没入门户的瞬间，在那片因腐潮退去而显得格外寂静的战场边缘，一块漂浮的、不起眼的战舰残骸阴影里，一点微弱的银光再次闪烁了一下，将启进入门户的影像，精准捕捉。
“目标已进入逻辑核心禁区。‘火种’资格验证流程启动。‘归墟变量’介入观测……任务日志更新。”
冰冷的、毫无情感的数据流，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划过。
新的战场，已然开启。而这一次，启将独自面对那超然于纪元之上的、冰冷的“记录者”，以及自身力量那潜藏的、通往归墟的秘密。
第28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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