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皎洁没有回复的那条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漾开了无声的涟漪。接下来的几天，一种微妙的尴尬在沉默中滋生。尹如月没有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分享日常，只是偶尔发来一句“记得吃饭”或者“下雨了，带伞”这样简短的关心。沈皎洁每次看到，心头都像被什么东西揪紧，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最终也只是回一个干巴巴的“嗯”或“好”。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尹如月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他，是他那可笑的自尊心，是他无法面对的现实落差。可他越是明白，就越是无法坦然面对她，仿佛只要不联系，那个光鲜亮丽、即将步入林氏集团的尹如月，和这个窝在出租屋里、前途渺茫的沈皎洁，就还是两个世界的人，那道裂痕就不存在。
真正的爆发，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
那天，沈皎洁白天又经历了两场毫无希望的面试，身心俱疲。晚上，他照例登录《神域》，想用虚拟世界的征服感来麻痹自己。正当他带领一个小队挑战一个高难度副本，全神贯注指挥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尹如月”的名字。
尖锐的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也打断了沈皎洁的操作节奏。副本里的小队成员立刻在语音频道里抱怨起来。
“队长！干嘛呢？boSS要放大招了！”
“我靠，别掉链子啊月影大哥！”
沈皎洁一阵烦躁，想也没想就按了拒接键，对着麦克风快速说道：“抱歉抱歉，家里有点急事，马上好！”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继续投入战斗。
几分钟后，就在他们即将推倒boSS的关键时刻，手机再次顽固地响了起来，还是尹如月。这一次，持续的铃声彻底打乱了沈皎洁的节奏，一个致命的失误导致团队瞬间灭团。
语音频道里顿时炸开了锅，埋怨和不解的声音纷至沓来。沈皎洁看着屏幕上灰色的“死亡”提示，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头顶。他抓起手机，几乎是吼着按下了接听键：“你到底有什么事？！没看见我正在忙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只有哗啦啦的雨声传来。然后，尹如月的声音才响起，带着一丝被吼之后的委屈和难以置信的颤抖：“皎洁……我……我刚从公司出来，雨太大了，打不到车，地铁也快停了……你能……能来接我一下吗？”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弱小无助。
若是平时，沈皎洁一定会心疼不已，立刻冲出门去。但此刻，他被游戏里的失败和队友的抱怨冲昏了头脑，满心都是自己的挫败和烦躁，尹如月的求助在他听来，更像是一种不懂事的打扰。
“接你？我怎么接你？！”沈皎洁语气极冲，“我连打车钱都快付不起了！你自己想办法不行吗？找你们林氏的同事啊！或者让林卿卿家的司机送你啊！”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那话语里的尖刻和迁怒，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只有雨声越来越大。良久，尹如月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对不起，打扰你了。”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沈皎洁握着手机，听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愣在原地。语音频道里队友还在催促他复活，但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尹如月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对不起”，像一把冰锥，狠狠刺进他的心脏。他猛地拔掉耳机，狠狠砸在键盘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做了什么？他竟然用那么刻薄的话，去伤害那个在最无助时想到要求助他的女孩？就因为那可悲的自尊和虚拟世界的失败？
强烈的愧疚和自责淹没了他。他立刻回拨尹如月的电话，但一次又一次，都被直接挂断。他发信息道歉，解释，但都石沉大海。窗外的雨声像是对他无情的嘲笑。
那一夜，沈皎洁失眠了。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东西，可能真的被他亲手毁掉了。那道裂痕，不再无声无息，而是变成了一道狰狞的伤口，横亘在他们之间。
而城市的另一端，尹如月最终还是在一位好心的女同事帮助下，拼车回到了学校附近的出租屋。她全身湿透，又冷又累，心更像被冻住了一样。她看着手机上沈皎洁那些迟来的、苍白的道歉信息，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感情，在现实的压力面前，会变得如此脆弱不堪？那个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会细心给她带早餐的沈皎洁，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几天后，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沈皎洁面前。
房东敲响了他的房门，礼貌却不容置疑地提醒他，下个季度的房租该交了。看着手机上几乎见底的余额和房东递过来的缴费单，沈皎洁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游戏里赚的那点零碎，连付房租的零头都不够。
生存的压力，比情感的裂痕更加冰冷和直接。
他不得不开始更加疯狂地寻找一切可能赚钱的机会。他不再挑剔，开始接一些之前看不上的兼职：发传单、做问卷调查、甚至去快递点分拣包裹。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收入却微薄得可怜。
这天傍晚，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从一家兼职的便利店下班，路过一家大型网吧时，看到门口贴着醒目的招聘启事——“高薪诚聘夜班网管，包住宿”。
“包住宿”三个字，像磁石一样吸住了沈皎洁的目光。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推门走了进去。网吧里烟雾缭绕，键盘声噼啪作响。经理是个油腻的中年男人，打量了他几眼，简单问了问情况，听说他是大学生，点了点头：“夜班，晚上12点到早上8点，主要就是看着机器，处理点小问题，客人包夜登记一下。包住，宿舍就在后面巷子里，工资月结，三千五。干不干？”
条件简陋，工资不高，夜班伤身。但“包住宿”这个条件，对此刻的沈皎洁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至少，能省下租房的钱。
他几乎没有过多犹豫，点了点头：“我干。”
走出网吧，天色已暗。沈皎洁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闪烁的霓虹，心中一片冰凉。他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用最宝贵的健康和夜晚的时间，去换取一个栖身之所。他拿出手机，看着和尹如月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信息还是他几天前发出的道歉，没有回复。
他苦涩地笑了笑，将手机塞回口袋。他现在，连悲伤和挽回的资格，似乎都快要失去了。眼前的生存，才是他必须面对的最残酷的现实。雨夜的那道裂痕，尚未愈合，便被更加汹涌的现实浪潮，冲撞得更加支离破碎。他知道，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再难回头了。而他和尹如月，似乎正站在了岔路口的两端，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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