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把最后一块炸猪排推到唐悠悠碗里时，窗外的灯笼刚好被风掀起一角，暖光漏出来，在他侧脸的轮廓上流动。他忽然放下筷子，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敲，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其实……我和苏晴，是在大二那年认识的。”他开口时，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回忆的温度，“她是文学社的社长，我当时刚入社，写的东西总带着股生涩的狠劲，是她一句句帮我改，说‘文字要像水，能软能硬，太刚易折’。”
唐悠悠没说话，只是往他碗里添了勺热汤——她能感觉到，他此刻需要的不是回应，而是一个安心倾诉的空间。
“那时候我总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拼尽全力对她好。她胃不好，我每天早上五点起来去食堂帮她抢热粥；她写论文到深夜，我就搬个小马扎坐在图书馆走廊等，手里揣着暖手宝；她随口说喜欢校门口的糖画，我攒了半个月生活费，让老师傅给她画了一整套《红楼梦》的人物。”他笑了笑，眼里闪过少年人的莽撞，“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喜欢，真是简单得像张白纸，只知道把自己有的都捧出去。”
唐悠悠轻声问：“那后来呢？”
“后来她拿到了去巴黎的交换名额，要去三年。”天宇的指尖摩挲着碗沿，“她问我要不要等她，我说‘要’，可心里其实慌得很。我那时候连剧本都卖不出去，每天挤在出租屋里吃泡面，她却要去最顶尖的学府学她爱的文学……我看着她收拾行李时眼里的光，突然觉得，我不该把她捆在我这摊烂泥里。”
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送她去机场那天，她抱着我说‘等我回来’，我点头，可转身就去注销了我们一起租的房子。我换了手机号，拉黑了她所有社交账号——现在想起来，那哪是为她好，是我太自卑了。”
“我怕她在那边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发现我配不上她；怕她回来时，我还是那个一事无成的穷小子；更怕她因为我一句‘等我’，放弃了本该属于她的风景。”他拿起筷子，却没碰食物，只是轻轻敲着碗边，“所以我选了最笨的方式——让她以为我变心了，让她能毫无负担地往前走。”
唐悠悠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想起前阵子看到的旧报纸，上面有篇报道写“新锐编剧天宇情断，疑似另结新欢”，配的照片是他和一个陌生女生的合影——原来那是他故意找人拍的，只为了断了苏晴的念想。
“她后来知道了吗？”
“去年她结婚，给我寄喜糖时附了张纸条，说‘我知道你当年为什么躲着我’。”天宇拿起那张被他折得整齐的纸条，上面是清秀的字迹：“别总活在愧疚里，我过得很好，你也该往前看了。”
他看着纸条，忽然笑了，眼里有释然，也有遗憾：“原来她什么都知道。我费尽心机演的那场戏，在她眼里大概像个笨拙的小丑。”
“才不是。”唐悠悠认真地看着他，“那是因为你在乎她，才会想让她没有负担。只是那时候的你，还不明白，真正的喜欢不是替对方做决定，而是相信彼此能一起扛过距离和落差。”
天宇把纸条小心翼翼折好放回口袋，像是把多年的愧疚也一起收了进去。他端起碗，把剩下的汤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肩膀明显松了下来。
“说出来才发现，这些年压在心里的，不只是对她的愧疚，还有对自己的不满——不满当时的懦弱，不满用逃避解决问题的自己。”他看着唐悠悠，眼里的沉重散了大半，“谢谢你肯听我说这些，像把堵了很久的水管通开了，虽然有点狼狈，但真的……很轻松。”
窗外的风卷着桂花香飘进来，吹散了他眉宇间最后一点阴霾。唐悠悠看着他舒展的眉眼，忽然明白，释怀从来不是忘记过去，而是终于有勇气正视当年的遗憾，承认自己的不完美——就像天宇此刻这样，带着对过往的温柔，慢慢走向前。
他拿起手机，给苏晴发了条消息：“新婚快乐，祝你永远自由。”按下发送键的瞬间，他长舒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场迟到多年的告别。屏幕亮起时，苏晴的回复来得很快：“你也是。”
两个字，却像给那段青春画了个温柔的句号。天宇抬头时，眼里的轻松是骗不了人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连灯光都变得格外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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