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时节,天高云淡,京城的长街上,梧桐叶簌簌飘落,铺就了一地金黄。济世堂京城分号的朱红大门敞开着,药香袅袅,飘出街巷,引得过往行人频频驻足。大堂内,几个弟子正忙着整理药材,秤杆起落间,传来清脆的叮当声,一派井然有序的景象。
后院的书房里,窗明几净,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摊开的医书典籍上。陆清身着一袭素色布裙,正伏案疾书,笔尖划过宣纸,发出沙沙的声响。她因奉旨修订《大启医典》,已在京城分号暂住月余,白日里处理分号的日常事务,夜晚则埋首于医书之中,常常忙到深夜。
“师父,您歇会儿吧,这都写了一上午了。”陆墨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看着陆清略显疲惫的侧脸,忍不住劝道。
陆清放下毛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几分倦意。她抬眸看向陆墨,笑道:“无妨,这些医书修订之事,关乎后世医者治学,马虎不得。对了,分号今日的问诊情况如何?”
“一切都好。”陆墨点头回道,“今早来了几位军中的将士,都是旧伤复发,弟子按照您教的针灸之法,为他们施针后,都说疼痛减轻了不少。还有,太医院的王院判派人送来了几本珍稀的医案,说是供您修订医书参考。”
“王院判倒是有心了。”陆清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那些医案你都收好了?放在藏书阁的第二排书架上,与太医院之前送来的典籍放在一处,方便日后查阅。”
“弟子已经放好了。”陆墨应道,犹豫了一下,又道,“师父,弟子方才去采买药材时,听到街上的百姓议论纷纷,说……说宫里出了大事。”
陆清心中一动,抬眸看向陆墨:“哦?何事值得百姓这般热议?”
“说是……说是先前被打入冷宫的那位贵妃,要复位了。”陆墨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听说贵妃的娘家兄长,在边境立下了赫赫战功,皇帝龙颜大悦,便下旨赦免了贵妃的罪,还恢复了她的位份,择日便要迁出冷宫,重回翊坤宫。”
“贵妃复位?”陆清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顿,眸色瞬间沉了下去。
她对这位贵妃印象极深,当初正是这位贵妃,为了争宠,不惜在太后的汤药中下毒,险些酿成大祸。若非她识破了贵妃的阴谋,及时为太后解毒,后果不堪设想。后来事情败露,贵妃被打入冷宫,她还以为这场风波就此平息,没想到时隔数月,贵妃竟能凭借娘家的势力,东山再起。
“消息可靠吗?”陆清放下茶杯,沉声问道。
“应该是可靠的。”陆墨点头道,“弟子听说是宫里的太监传出来的消息,如今整个京城都传遍了。百姓们都说,这位贵妃素来心狠手辣,此番复位,怕是后宫又要不得安宁了。”
陆清沉默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杯壁,心中泛起一丝隐忧。后宫争斗,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贵妃此番复位,定然不会甘心蛰伏,必然会想方设法与皇后争权夺利。而济世堂京城分号,如今声名鹊起,连皇帝和太后都对其赞誉有加,难保不会被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师父,您怎么了?”陆墨察觉到陆清的神色不对,关切地问道。
“无事。”陆清回过神,摇了摇头,眼中却带着几分凝重,“只是觉得,这后宫的风云变幻,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你去把陆月叫来,我有话要嘱咐你们二人。”
“弟子这就去。”陆墨不敢怠慢,连忙转身走出了书房。
不多时,陆月便跟着陆墨走了进来,她手中拿着一本刚整理好的药方集,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师父,您找我们何事?”
陆清示意二人坐下,待他们坐定后,才缓缓开口,将贵妃复位的消息说了一遍。陆月听完,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什么?那位毒妇竟然要复位了?她当初那般算计太后,怎么还能有机会重回后宫?”
“噤声!”陆清连忙打断了陆月的话,眼神锐利地扫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道,“宫里的事,岂是我们能随意置喙的?隔墙有耳,这话若是传了出去,不仅你们会惹上麻烦,连济世堂都会受到牵连。”
陆月吐了吐舌头,连忙捂住了嘴,小声道:“弟子知错了。”
陆清看着二人,神色郑重地嘱咐道:“我知道你们二人心中有愤懑,但记住,我们是医者,不是朝堂上的官员,更不是后宫争斗的参与者。贵妃复位之事,无论真假,都与我们济世堂无关。从今日起,你们二人务必谨言慎行,尤其是在面对宫中之人时,更要守口如瓶,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弟子明白。”陆墨和陆月齐声应道。
“还有,分号的药材进出,一定要严加查验。”陆清继续叮嘱道,“尤其是宫中派人前来抓药时,务必登记在册,记录清楚抓药人的身份、所抓药材的种类和数量,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另外,凡涉及后宫嫔妃的药方,必须由我亲自过目,你们二人切不可擅自做主。”
“师父,您是担心……担心贵妃会利用我们济世堂?”陆墨心思缜密,很快便明白了陆清的顾虑,沉声问道。
陆清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贵妃此人,野心勃勃,心机深沉。她此番复位,定然要与皇后一较高下。济世堂如今在京城的名声响亮,难保不会成为她们争斗的棋子。皇后素来端庄持重,但为了巩固权势,也未必不会做出一些出格之事。我们身处其中,唯有步步谨慎,才能明哲保身。”
“弟子明白了。”陆墨郑重地应道,“弟子定会严加看管分号的药材出入,绝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陆月也连忙点头:“师父放心,弟子在问诊时,定会留意前来抓药的宫中之人,若有异常,定会第一时间禀报您。”
陆清看着二人认真的模样,心中稍稍安定了些。陆墨沉稳细心,陆月机灵聪慧,这两个弟子,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如今已然能独当一面,有他们帮衬着,她也能少操些心。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弟子匆匆跑了进来,躬身道:“师父,翊坤宫的李公公来了,说是奉了贵妃娘娘的旨意,前来济世堂抓药。”
陆清心中一凛,贵妃刚传出复位的消息,翊坤宫的人便找上门来,倒是比她预想的还要快。她定了定神,对陆墨和陆月道:“你们随我出去看看,记住,谨言慎行。”
“是,师父。”二人齐声应道,跟在陆清身后,快步走出了书房。
大堂内,一个身着灰色太监服饰的中年男子,正背着手站在药柜前,打量着济世堂的陈设。他看到陆清走出来,连忙转过身,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快步走上前,躬身行礼:“奴才李进,见过陆夫人。”
陆清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地问道:“李公公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陆夫人客气了。”李进赔笑道,“奴才是奉了贵妃娘娘的旨意,前来抓药的。娘娘近日身子不适,听闻济世堂的医术高明,药材地道,便特意让奴才前来,烦请陆夫人为娘娘开一副调理身子的药方。”
陆清眸光微闪,贵妃如今还在冷宫中,尚未迁出,便急着派人来抓药,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不动声色地笑道:“贵妃娘娘凤体违和,本是该尽心诊治。只是不知,娘娘如今身在何处?可有太医诊断过?脉象如何?”
李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陆清会问得这般详细。他眼珠转了转,笑道:“娘娘如今还在冷宫中,太医们……太医们事务繁忙,还未曾得空前去诊治。娘娘只是觉得身子乏力,食欲不振,想着先抓些调理的药材,缓解一下不适。”
“哦?”陆清挑眉,心中的疑虑更甚。贵妃复位的旨意刚下,太医们岂敢怠慢?怕是贵妃根本没有生病,只是借着抓药的由头,来试探她的态度。
她沉吟片刻,道:“公公有所不知,医者治病,讲究望闻问切,若是连娘娘的脉象都未曾诊过,贸然开方,不仅治不好病,反而可能伤及娘娘的凤体。此事关系重大,恕陆清不能从命。”
李进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带了几分不悦:“陆夫人这是何意?贵妃娘娘乃是万金之躯,难道还会诓骗你不成?不过是开一副调理的药方,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公公此言差矣。”陆清不卑不亢地回道,“医者仁心,无论患者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需对症下药。若是仅凭一面之词便开方抓药,那是对患者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医者这两个字的亵渎。陆清不敢拿贵妃娘娘的凤体冒险,还请公公见谅。”
“你……”李进被陆清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显然没想到陆清会这般不给面子。
站在一旁的陆墨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公公息怒。我家师父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公公回去禀报贵妃娘娘,待娘娘迁出冷宫,移驾翊坤宫后,再派人来请我家师父前去诊脉,届时定能为娘娘开出合适的药方。”
陆月也跟着附和道:“是啊公公,我家师父的医术,您是知道的,定然不会亏待了贵妃娘娘。只是如今实在是不便开方,还请公公海涵。”
李进看着陆清坚定的神色,又听了陆墨和陆月的话,知道今日是讨不到好处了。他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陆清一眼,咬牙道:“好,好一个医者仁心!奴才这就回去禀报贵妃娘娘,希望陆夫人日后不要后悔!”
说罢,他甩了甩袖子,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看着李进远去的背影,陆月忍不住撇了撇嘴:“什么人嘛,仗着贵妃的势,就这般嚣张跋扈。真当我们济世堂是好欺负的不成?”
“月师妹,休得胡言。”陆墨连忙拉住她,低声道,“小心被人听了去。”
陆清看着李进消失在巷口的身影,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她知道,今日这番拒绝,定然会得罪贵妃。但她别无选择,若是轻易答应了贵妃的要求,开了那副不知所谓的药方,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济世堂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师父,我们这般拒绝贵妃,会不会……会不会惹祸上身?”陆月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有些担忧地问道。
陆清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二人,眼神坚定:“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济世堂,行的是医,救的是人,守的是‘仁心济世’的规矩。只要我们不做错事,不卷入是非,任谁也不能拿我们怎样。”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此事怕是不会就此了结。从今日起,分号要加强戒备,你们二人也要更加谨慎。记住,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以济世堂的安危为重,以百姓的福祉为重。”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陆墨和陆月齐声应道,眼中满是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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