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坠落的第三日,消息如野火般传遍七国。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秦国。
咸阳宫中,嬴政立在章台宫高台上,望着东方天际。他身披玄黑冕服,头戴十二旒冠,虽只二十六岁,但眉宇间已具帝王威严。只是若细看,便会发现他眼中隐隐有血丝,面色也较平日苍白几分。
“大王,东郡急报。”赵高捧着一卷帛书,躬身呈上。
嬴政接过,迅速扫过。帛书上详细描述了流星坠落时的异象:赤光灼天,声震百里,坠地之处草木皆枯,方圆十里鸟兽尽死。更诡异的是,有几名靠得最近的魏国斥候,在接近坠落中心后突然发狂,互噬而死。
“国师说这是何物?”嬴政声音低沉。
赵高小心回道:“徐福国师推演天象,言此乃‘荧惑星核’,内蕴天外神力。若能得之炼化,可助大王延寿长生,乃至……窥得天道。”
“长生……”嬴政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中闪过炽热的光。他服下徐福进献的“仙药”已半月有余,虽觉精神健旺,但夜深人静时,总觉心中有团火在烧,时有幻听幻视。徐福说这是药力化开、洗涤凡胎的正常反应。
“传令王翦。”嬴政转身,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率五万锐士东出函谷,陈兵魏境。再令蒙恬领三万骑,南下楚境。告诉他们,不必真打,但要让魏、楚知道——秦国的剑,随时可以出鞘。”
“诺。”赵高应道,又问,“那东郡的星核……”
“你亲自去。”嬴政盯着他,“带罗网全部精锐,还有国师派的阴阳家术士。记住,此物必须落入秦国手中。若有人敢抢……杀无赦。”
赵高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臣遵旨。”
同一时间,楚国郢都。
楚王熊完召集群臣议事。这位年过五旬的君王身材高大,虽已显老态,但眼中精光未减。他听完令尹汇报,沉默良久。
“诸卿以为,这坠星是福是祸?”他缓缓问道。
上柱国项燕出列:“大王,无论福祸,此物绝不可落入秦国之手。秦人若得此神物,气焰必更嚣张。臣请命率三万申息之师北上,先取星核!”
“不可。”令尹黄歇摇头,“东郡乃三国交界,我军贸然北上,必与魏、齐冲突。若秦军趁机南下,郢都危矣。”
“那难道眼睁睁看着秦人取走宝物?”项燕怒道。
黄歇不答,转向熊完:“大王,臣有一计。可遣使往齐、魏,言三国共取星核,得手后共享其秘。齐、魏惧秦,必允。如此,既可得宝物,又可结盟抗秦。”
熊完沉吟片刻:“善。就依春申君之计。另,密令江湖上的朋友也去,多带些人手。万一官方取不到……就用江湖手段。”
“臣明白。”黄歇眼中闪过冷光。
魏国大梁,则是一片惶惶。
魏王假年纪尚轻,登基不过三年。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异象,他六神无主,只能求问于信陵君旧部——老将晋鄙。
“将军,这……这可如何是好?”魏王假在殿中来回踱步,“流星坠在我魏境边缘,秦、楚必来争抢。我魏国弱小,如何抵挡?”
晋鄙心中叹息。信陵君死后,魏国再无扛鼎之才。他拱手道:“大王莫慌。臣已派兵封锁东郡边境,任何人不得靠近坠星地。同时遣使往齐、楚,提议三国共管此物。”
“那秦国……”
“秦国那边……”晋鄙苦笑,“只能看齐、楚的态度了。若三国真能联手,秦或有所忌惮。”
便在这七国暗流汹涌之际,桑海城外的青林书院,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时近正午,一辆牛车缓缓驶上青松坡。车帘掀开,下来一位青衣老者,正是医家宗师秦越人。
白辰闻讯亲自出迎:“秦老先生,您怎么来了?”
秦越人面色凝重,开门见山:“白先生,老朽刚从东郡回来。”
众人皆惊。白辰连忙将他请入正堂,奉上热茶。秦越人饮了一口,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才说起所见。
“老朽三日前接到墨家传讯,说东郡有疫病征兆,便即刻动身。昨日抵达东郡边境,所见景象……实在骇人。”秦越人眼中露出不忍,“坠星之地已成死域,方圆三十里草木尽枯,河水发黑。更可怕的是,那些枯死的草木上,生出了一层赤红色苔藓,触之即溃烂。”
他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玉盒,小心打开。里面是一小块红色苔藓样本,正散发着微弱的腥气。
“这是……”陆远凑近观察。
“莫碰!”秦越人急忙合上盒子,“此物有极强的侵蚀性。老朽用银针试探,银针瞬间变黑。更诡异的是,它似乎能吸收生机——我放了一只活鼠在旁,不过半日,那鼠便萎靡而死,而这块苔藓却鲜艳了几分。”
白辰眉头紧皱:“可会传染?”
“暂时未见人传人。”秦越人道,“但接触过苔藓或喝了污染水源的人,轻则发热呕吐,重则……神志不清,攻击活物。老朽离开时,已有十几个这样的病人。”
堂内一片寂静。王二狗等学生听得脸色发白,春丫紧紧抓住孙七娘的衣袖。
“老先生一路行来,东郡百姓如何?”白辰问。
秦越人长叹:“惨。流星坠落时,砸中了三个村子,死者逾千。活下来的人开始逃难,但路上又遭遇……怪事。”
他顿了顿:“有些逃难的百姓,走着走着突然发狂,扑咬同伴。还有些人身上长出红色斑点,不过两三日便溃烂而死。如今东郡人心惶惶,能走的都在往外逃。老朽估计,最多十日,难民潮就会涌到桑海。”
这话让所有人心里一沉。桑海虽富庶,但突然涌入数万难民,粮食、药材、住处都是问题。更可怕的是,若难民中混有染病者……
“先生,咱们该怎么办?”李三忍不住问。
白辰沉思片刻:“陆远,你即刻联系墨家,请他们帮忙采购粮食、药材。有多少要多少,钱从书院账上出。云阳,你带护卫队开始搭建临时棚屋,就在书院东面那片荒地。秦双儿,你教女孩子们制作纱布、绷带,孙七娘协助。”
他看向秦越人:“老先生,医家可愿助书院一臂之力?”
秦越人肃然拱手:“救死扶伤乃医家本分。老朽这就传讯召集附近弟子,三日内必到桑海。”
“多谢。”白辰深深一揖。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墨家弟子匆匆进来,递上一封密信:“白先生,巨子急信。”
白辰展开,面色越发凝重。信上说,秦国罗网精锐已秘密离开咸阳,方向正是东郡。同时,阴阳家大批术士也在往东郡集结。而最让人不安的是——齐国朝堂对此毫无反应,相国田单多次进言加强边境防务,都被齐王建以“不宜刺激秦国”为由驳回。
“齐国这是要……”陆远看懂信中深意,倒吸一口凉气。
“弃车保帅。”白辰冷冷道,“齐王怕得罪秦国,想装作无事发生。可东郡的百姓,就这么被他放弃了。”
他将信在烛火上烧掉,眼中闪过决断:“陆远,再加一条——派人去东郡边境,设立接应点。难民来了,我们收。”
“老师!”陆远急道,“书院粮储有限,若难民太多……”
“能救一个是一个。”白辰打断他,“若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自有办法。”
他这话说得平静,但陆远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凛然。他忽然想起,老师虽然平日温和,但可是能随手拿出黄金、轻易折服百家宗师的存在。若真被逼到绝境……
“学生明白了。”陆远不再多言,转身去安排。
午后,白辰独自来到后山。白无双正在一棵老松下静坐,秦双儿守在十步外。见白辰来,少年睁眼:“老师。”
“感觉如何?”白辰问。
“好些了。”白无双道,“只是……心中总有不安,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确实有大事。”白辰在他身边坐下,“无双,若有一日,书院需要你站出来,你会怕吗?”
白无双认真想了想:“若为守护书院、守护大家,弟子不怕。”
“好。”白辰拍拍他的肩,“记住你今日的话。乱世之中,能守住本心、守护想守护的人,便是大勇。”
他起身要走,白无双忽然叫住他:“老师。”
“嗯?”
“东君前辈她……会有危险吗?”
白辰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少年眼中的关切,温声道:“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自保。你且安心。”
话虽如此,白辰心中却有隐忧。东君被紧急召回,定是东皇太一察觉了什么。阴阳家内部的倾轧,恐怕比她说的更残酷。
下山时,遇到了正指挥搭建棚屋的云阳。这憨厚汉子满身尘土,却干劲十足。
“老师,您看这样行吗?”云阳指着已搭好框架的十几间棚屋,“每间能住二十人,先搭五十间,够一千人住了。”
“很好。”白辰点头,“记得留出隔离区,若有病人,须单独安置。”
“明白!”
白辰在工地转了一圈,正要离开,忽然瞥见远处树林中有黑影一闪。他面色不变,继续往前走,暗中却传音给秦双儿:“东南方向,三百步,有人窥探。去查,但别打草惊蛇。”
秦双儿微不可察地点头,身形悄然隐去。
半个时辰后,秦双儿回来,脸色难看:“老师,是罗网的探子,两个。我跟踪了他们,发现他们在桑海城西有处据点,里面至少有二十人。”
“果然来了。”白辰并不意外,“他们有什么动作?”
“在绘制书院地形图,还在打听粮仓位置。”秦双儿眼中闪过杀意,“老师,要不要……”
“暂时不动。”白辰摇头,“他们现在只是刺探,若杀了,赵高必派更多人来。况且……”
他望向桑海城方向:“城主府那边,应该也有动静了吧?”
正如白辰所料,此刻的城主府内,田襄正在接见几位“贵客”。
高进去东郡前留下的副手——一个名叫黑齿的罗网杀手,此刻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客席上。他身后站着四名黑衣剑客,杀气凛然。
“田城主,高大人让我转告您。”黑齿声音沙哑,“秦国要东郡的星核,也要桑海的粮。您若配合,日后秦统一天下,您还是桑海之主。若不配合……”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田襄冷汗涔涔:“本官自然愿意配合,只是……青林书院那边……”
“书院不用您操心。”黑齿冷笑,“高大人自有安排。您要做的,是五日后开始,以‘防难民滋事’为由,封锁城门,禁止难民入城。同时,将府库中的三万石存粮‘卖’给我们的人。”
“三万石?”田襄大惊,“这……这要是被临淄知道……”
“临淄不会知道。”黑齿盯着他,“就算知道了,齐王敢管吗?”
田襄哑口无言。是啊,齐国畏秦如虎,齐王建连东郡都不敢救,又怎会为了桑海的几万石粮食得罪秦国?
他颓然低头:“本官……遵命。”
黑齿满意地起身:“城主是聪明人。对了,还有一事——书院那些泥腿子若闹事,您知道该怎么办吧?”
“知道,知道。”田襄连连点头。
黑齿带人离去后,田襄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冷汗。师爷小心翼翼上前:“城主,咱们真要……”
“不然呢?”田襄苦笑,“秦国势大,咱们惹得起吗?只能……只能对不起那些百姓了。”
他忽然想起白辰那日说的话——“民为邦本”。
“可若邦都不在了,要民何用?”他喃喃自语,不知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夜色再次降临。
青林书院,藏书楼顶楼。白辰、陆远、秦双儿、云阳四人围坐。
“最新消息。”陆远铺开一张地图,“罗网在东郡集结了至少三百精锐,由赵高亲自指挥。阴阳家去了五十余名术士,领头的是徐福。楚国的申息之师已到东郡南境,魏国边军在北,齐国……按兵不动。”
他在地图上标出各方位置:“星核坠落点在这里,三国军队呈三角对峙。但依我看,他们都不敢先动——谁先动,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们在等什么?”云阳问。
“等第一个打破平衡的人。”白辰道,“或者说,等星核的‘变化’。”
他看向陆远:“你夜观天象,可有什么发现?”
陆远面色凝重:“学生连续三夜观测,发现东郡方向的星象紊乱异常。尤其是紫微垣,帝星暗淡,荧惑大盛。更奇怪的是……有道黑气从坠星地升起,直冲斗牛。”
“黑气?”
“是,非寻常阴邪之气,而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吸’。”陆远斟酌用词,“学生用周天星衍术推演,只觉天机一片混沌,仿佛有更高层次的力量在干扰。”
白辰沉默。他知道那是什么——封印碎片在吸收此界灵气,同时释放出被封印的存在的气息。若放任不管,最多一月,封印就会彻底松动。
“老师,咱们真要收留难民吗?”秦双儿忽然问,“如今各方势力都盯着东郡,难民中难保没有细作。而且……粮食确实不够。”
白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双儿,你学剑是为了什么?”
秦双儿一怔:“最初是为了自保,后来……是为了守护宗门,守护同门。”
“现在呢?”
“现在……”秦双儿看向窗外书院的灯火,“想守护这里。”
“这就是了。”白辰温声道,“剑不只是杀人的利器,也是守护的盾。书院不只是传道的地方,也是乱世中一方净土。若因为怕麻烦、怕危险,就关上大门,那我们的‘道’,岂不成了一纸空谈?”
他起身,走到窗前:“难民要来,我们就收。粮食不够,我去想办法。有人来犯,我们就守。这书院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要守住。”
“因为这里——”他转身,目光扫过三人,“是很多人心中,最后的光。”
三人肃然。
便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喧哗。王二狗急匆匆跑上来:“先生!不好了!春丫她爹……她爹从东郡逃回来了,浑身是血,说……说村子被屠了!”
白辰脸色一变,快步下楼。
书院正堂,一个浑身血污的中年汉子瘫在地上,春丫跪在一旁痛哭。那汉子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已简单包扎,但血仍不断渗出。
秦越人正在施针,见白辰来,摇头低声道:“伤得太重,又一路奔波,失血过多……怕是撑不过今夜了。”
白辰蹲下身:“春丫爹,发生了什么事?”
汉子艰难睁眼,看清是白辰,眼中闪过最后的光:“先……先生……秦兵……秦兵屠村……抢粮……见人就杀……”
他抓住白辰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春丫……拜托您了……还有……小心……小心穿黑衣服的……他们……不是人……”
话音未落,手已垂落。
春丫嚎啕大哭。满堂寂静。
白辰缓缓起身,眼中第一次燃起冰冷的怒焰。
“穿黑衣服的……不是人?”他重复着这句话,看向秦双儿。
秦双儿咬牙:“是罗网。他们为了抢粮,连普通百姓都不放过。”
白辰走到院中,仰头望向夜空。星月无光,乌云压顶。
许久,他轻声说:
“传令下去,从今夜起,书院进入战时状态。”
“凡我书院之人,无论师生匠人,皆需习武自卫。”
“凡来犯之敌,无论秦楚魏齐,皆以敌视之。”
他转身,目光如剑:
“这乱世,既然讲不通道理——”
“那便用剑来讲。”
夜风骤起,吹动他青衫猎猎。
远在百里外的东郡死域边缘,赵高忽然心有所感,抬眼望向桑海方向。
“怎么了,赵大人?”徐福问。
“没什么。”赵高收回目光,眼中闪过阴冷,“只是觉得……有只虫子,该捏死了。”
他身后,赤红的死域中,隐约传来非人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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