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局面,两位殿下既能共商国是,许多事便不必如从前那般亟需当机立断,反而更需沉心静气,徐徐图之。”
“殿下让他暂避烦冗,静心休养,于他身子、于大局,或许都是好事。”
张勤听得很认真,缓缓点头:“原来如此。杜公有恙,着实令人挂心。还望房公得便时,代为致意,望他安心静养,早日康复。”
他语气诚恳,接着又似随口道,“说来,下官蒙魏徵魏师教诲,老师常言,筹谋需缜密,决断需果敢,事后更需有人查缺补漏,方能周全。”
“如今东宫与秦王府合力办事,听说魏师与房公、杜公也常能各抒己见,互补长短,实乃朝廷之福。”
“如今听房公说起与杜公相处之道,倒让下官想起老师这话了。”
房玄龄闻言,脸上露出些微笑意,那笑意深了些,直达眼底:“魏玄成这话,确是他的风格。”
“谋、断、补,三者俱全,自然事半功倍。如今难得东宫与王府能如此协力,我等为臣子的,更当尽心。”
“侯爷得魏公为师,是福气。”
两人又就着司东寺初期要务聊了一盏茶的功夫,房玄龄便起身告辞,言道:
“房某今日前来,是恰巧遇上卢俊,便顺道来瞧瞧,秦王府尚有文书待处理,明日房某再来。”
张勤也不多留,亲自送至衙门口。
看着房玄龄青袍磊落的身影转过街角,张勤立在原地,秋风拂动他袍角。
他想起方才房玄龄提及杜如晦时,那句“于他身子、于大局,或许都是好事”,还有谈及两府协力时那平和的神情。
与他记忆中那些血雨腥风的碎片相比,眼前这条似乎正在岔开的路径,让人心绪有些复杂,却也隐隐觉得,或许是件好事。
他转身回院,署丞们已各归其位,院子里只剩扫洒的仆役和枝头偶尔的鸟鸣。
新的一天公务,才刚刚开始。
张勤回到正堂,在案后坐下。
晨光透过窗纸,将案头那叠尚未批阅的署丞策论映得发亮。
他却没有立刻去翻,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案面上划了划。
房玄龄方才说起杜如晦时,那声轻叹和“保全之意”几个字,还在他耳边绕着。
他想起前世零碎记忆里,那位以决断着称的杜公,似乎就在贞观初年便溘然长逝,年岁并不算大。
眼下东宫与秦王府关系虽比他所知的“历史”缓和许多,但杜如晦身为秦王心腹谋臣,思虑必不会少,这病最忌劳心。
医不叩门。
尤其是对杜如晦这样身份敏感、心思又重的谋臣,贸然遣医问药,反而容易惹来不必要的猜疑。
张勤摇了摇头,将这份对同僚健康的私人挂念暂且压下。
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把这司东寺的章程理顺。
他铺开一张新的熟宣,镇纸压平四角。墨是早就研好的,浓淡合宜。他提起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沉吟片刻。
司东寺专司对倭,与寻常接待藩属的鸿胪寺不同,也与统辖兵马的兵部迥异。
它更像是一根探针,既要伸出去探明虚实,又要随时准备化为利刃。
如何让这根探针既灵活又稳固?
他蘸了蘸墨,落下第一个字:“察”。
这一部分,他写得很快。
内容多是对现有安排的细化:通译署如何系统整理、核验来自各类渠道的倭语信息,乃至尝试破译可能存在的密文格式;
地理署除了整理既有海图、舆图,更需制定标准,对后续所有新获的地理情报。
无论是使团回报、海商口述还是将来可能取得的测绘成果,进行统一归档、比对、绘成可用的简图;
海事署则要开始拟定不同季节、针对倭国不同海域的航行风险评估条目,哪怕起初只是粗略的框架。
笔尖不停,沙沙作响。
笔尖沙沙作响。写罢“察”,他另起一行,写下“备”。
这里涉及更多具体事务与前瞻。
他列出了几条:着海事署主责,协同将作监有经验的工匠。
开始研讨能否在现有楼船基础上,改进帆索设计以更利逆风,或加强船体局部以抵御特定海区的风浪。
应当先拿出三五条具体可行的改良条目及耗时估算。
责成庶务署,立即开始拟定两份清单。
一份是长期派驻海外人员所需的标准物资配给,包括药品、耐储食物、防潮衣物、工具。
另一份是特殊任务可能需要的器械,如便于携带的测量工具、特定规格的酬谢礼品等,并着手小批量采制备用。
写到第三条时,他笔锋顿了顿,墨迹在纸上稍稍洇开一点。
他想起陈海那份粗砺却务实的策论,添上一句:
“可遴选熟知海事之老卒或渔户,不拘出身,试编一队,专司操练新船、适应风涛,并摸索于陌生港汊登陆、建立临时据点之实务。”
“此事涉军务,待细则拟成,须呈报兵部及两位殿下核准。”
最后一部分,他写了“应”。
这大概是最需谨慎拿捏的部分。
司东寺日后与倭人打交道,无论是通过正式使节,还是民间商贾,乃至其他不可明言的渠道,都需要有一套既维持天朝体面、又能切实达成目标的应对规程。
他参考了一些现代外交的骨架,但血肉必须全然换成唐代的模样。
他写下:针对不同层级的倭国来人,对持国书的使臣,还是地方豪族代表,或是单纯的商贾,应有不同规格的接待、谈话场所以及参与会谈的人员配置。
谈话内容,哪些可公开记录,哪些只做密档,也需有所区分。
更重要的是,所有接触中获得的信息,无论巨细,必须有一套迅速汇总、研判、上报的流程,避免延误或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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