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大学的老图书馆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苏式建筑风格,红砖墙,坡屋顶,窗户高而窄。因为新图书馆建成,这里已经很少使用了,只有一些老旧档案和过期期刊还存放在地下室里。
陈默把车停在图书馆后面的小路上。这里很僻静,几棵老槐树的枝叶几乎遮住了整条路,地上铺着厚厚的落叶。
他推开车门下车,脚刚落地就晃了一下——虚弱感比刚才更强烈了。像重感冒发烧时的感觉,浑身发软,头重脚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周永昌也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那个小包。他看了一眼陈默,皱了皱眉:“你还能走吗?”
“能。”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
两人绕到图书馆侧面。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铁门,锈迹斑斑,门上的锁已经坏了,用一根铁丝缠着。周永昌扯开铁丝,推开门。
门后是向下的楼梯,很陡,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几盏应急灯还亮着微弱的光。空气里有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
陈默扶着墙壁往下走。楼梯很长,转了两次弯才到底。地下室里比想象中大,像半个足球场,一排排高大的档案架排列得整整齐齐,上面堆满了泛黄的纸箱和文件夹。
“这边。”周永昌在前面带路。他对这里很熟悉,显然不是第一次来。
他们在档案架间穿行。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偶尔有老鼠窸窸窣窣跑过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走了大概三分钟,周永昌停在一排档案架前。这排架子看起来和其他没什么不同,但仔细看会发现,架子的编号被人为刮花了,看不清。
周永昌蹲下身,在架子底部的横梁上摸索了一会儿,然后用力一按——
“咔哒。”
轻微的机械声。整排档案架缓缓向一侧移动,露出后面墙壁上的一个暗门。
暗门是木质的,很旧,上面有雕花,但已经模糊不清了。周永昌从包里掏出一把老式的黄铜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吱呀——”
门开了。
里面是一个小房间,只有十平米左右。没有窗户,只有一盏老式的吊灯,拉绳开关。周永昌拉亮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房间。
房间布置得很简单:一张旧书桌,一把木椅,一个书架,还有一个老式的保险柜。
书桌上积了厚厚的灰,但能看到桌面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李国栋年轻时的照片,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前,笑容很灿烂。
“这里是他当年的秘密工作室。”周永昌走到书架前,手指划过那些泛黄的书脊,“爆炸案发生后,所有人都以为他的研究资料都毁了。但有一部分,他提前转移到了这里。”
陈默走到书桌前。桌面上除了相框,还有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他吹掉灰尘,看到页面上是密密麻麻的手写公式和图表,字迹很工整,但有些地方被反复涂改过。
他翻了几页。都是关于“冰蓝”的实验记录,日期从1998年一直持续到1999年3月——爆炸案发生前一个月。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1999年3月15日。
也就是父母“出车祸”的前两天。
那一页的标题是:“关于中止‘冰蓝’项目的建议及理由”
下面是详细的论述,列出了“冰蓝”的七大危险性,每一项都有实验数据支持。在建议部分,李国栋写道:
“……综上所述,‘冰蓝’项目应当立即中止,所有样品和资料应当封存。我已将部分关键数据移交陈建国、苏文静夫妇保管,以防意外……”
陈默的手在颤抖。
原来父母真的拿到了关键数据。李国栋在意识到危险后,把最核心的资料交给了他们——两个他信任的、正直的同事。
“继续往下看。”周永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默翻到下一页。
这一页没有日期,字迹很潦草,像是匆忙写下的:
“……我错了。我不该把数据给他们。现在永昌告诉我,陈建国夫妇要用数据威胁我,要举报我……他们怎么能这样?我那么信任他们……”
“永昌”两个字,让陈默猛地抬头看向周永昌。
周永昌的表情很平静:“继续看。”
陈默低头,继续读:
“……永昌说,可以找人‘警告’他们一下,让他们闭嘴。我同意了。但我发誓,我真的没想害他们……我只是想让他们把数据还给我,然后大家相安无事……”
字迹到这里变得非常凌乱,有几处被水渍晕开,像是眼泪。
“……出事了。他们死了。车祸。永昌说是个意外,但我知道……不是意外。是我害死了他们。我是个罪人……”
再往后,字迹几乎无法辨认。只有最后一行还勉强能看清:
“……我把剩下的数据藏起来了。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如果有一天有人看到这个,请记住——‘冰蓝’是魔鬼,永远不要唤醒它。李国栋绝笔。”
笔记本到这里结束了。
陈默合上笔记本,闭上眼睛。他需要消化这些信息。
李国栋不是冷血的凶手。他是一个被野心和恐惧支配的普通人,在周永昌的怂恿下,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而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已经太晚了。
“所以,”陈默睁开眼睛,看向周永昌,“是你怂恿李国栋去找人‘警告’我父母。是你导致了他们的死亡。”
周永昌没有否认。他走到保险柜前,转动密码锁。
“我承认,我有责任。”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李国栋自己做了选择。他可以选择拒绝,可以选择报警,但他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用暴力解决问题。”
保险柜门开了。里面没有钱,只有几叠文件,还有一个小木盒。
周永昌拿出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叠照片,还有几盘老式录音带。
“这些是他留下的。”周永昌把木盒递给陈默,“你自己听吧。”
陈默接过木盒。他走到书桌前,从周永昌的包里找出一个小型录音机——和之前在中山路147号找到的是同款。
他把一盘录音带放进去,按下播放键。
沙沙的杂音后,传来李国栋的声音。这次不是实验室录音,而是……私人录音。声音很疲惫,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刚哭过。
“……今天是3月18日。陈建国夫妇的追悼会结束了。我不敢去,只敢躲在远处看着。他们的儿子才八岁,穿着孝服,站在那里,不哭不闹,就那样看着每一个来吊唁的人……那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陈默的手握紧了。那年他八岁,确实没哭。不是不难过,而是哭不出来。巨大的悲伤像石头一样压在胸口,让他发不出声音。
录音继续:
“……永昌劝我,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后悔也没用。他说得对。但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见陈建国和苏文静站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为什么……”
声音哽咽了。
“……我把真正的‘冰蓝’核心数据藏起来了。不在任何实验室,不在任何档案室。我把它刻在了一个地方,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如果有一天,‘冰蓝’的研究重启,如果有人找到了这里,听到了这段录音……”
李国栋的声音忽然变得坚定:
“……请记住,‘冰蓝’不能用于人体。它的能量场会破坏细胞的稳定结构,最终导致整个生物体的崩解。我所有的实验都证明了这一点。所谓的‘进化’是谎言,是自欺欺人……”
录音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李国栋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数据刻在老实验室那台报废的电子显微镜的镜筒内壁。显微镜现在存放在大学仓库,编号c-73。如果有人要重启实验,请先去看看那些数据。看完之后,如果你们还要继续……那就继续吧。但请记住,你们手上会沾满鲜血。”
“咔。”
录音结束。
房间里一片寂静。
陈默看着手里的录音机,脑子里飞速运转。
老实验室的电子显微镜。编号c-73。大学仓库。
周永昌忽然笑了,笑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我就知道……”他喃喃自语,“我就知道他留了一手。难怪我找了二十年,都找不到最核心的数据……”
他看向陈默,眼睛里闪着光:“现在你知道了。你父母的死,李国栋有责任,我也有责任。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冰蓝’本身——是那该死的、诱惑人走向毁灭的蓝色晶体。”
陈默站起身。虚弱感还在,但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下去了——愤怒,还有……决心。
“带我去仓库。”他说。
“仓库?”周永昌愣了一下,“现在?你还能撑得住吗?”
“带我去。”陈默重复,声音很冷,“我要看到那些数据。”
周永昌犹豫了几秒,然后点头:“好。但仓库那边有人看守,而且……”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地下室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很轻,但很多。至少有五六个人,正在从楼梯上下来。
陈默和周永昌对视一眼,同时熄灭了灯。
黑暗瞬间吞没了房间。
两人屏住呼吸,贴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在档案架间穿行,手电筒的光束在门缝下晃过。
一个声音响起,很年轻,带着江城口音:“林队,这边检查过了,没人。”
另一个声音回应,是林雨:“继续搜。他们肯定在这附近。”
特别调查科的人,找来了。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周永昌凑到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我车上……有追踪器。一定是刀疤脸那伙人装的。”
该死。
陈默的大脑飞速运转。现在出去,会被特别调查科抓个正着。不出去,迟早会被发现。
他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书架,又看了看天花板。
忽然,他有了主意。
(第三百八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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