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虚无，而是被强行压缩到极致的存在。法则的碎片、罪业的残渣、破碎的时空、以及……一个近乎崩解的意识，被那归墟的黑点蛮横地揉成一团，投入了无法言说的混沌乱流。
张自在感觉不到身体，感觉不到时间，甚至感觉不到“自我”。他仿佛成了一缕漂泊的游魂，依附在混沌种子那唯一稳定的核心上，在毁灭的洪流中载沉载浮。无数混乱的画面、声音、意念碎片如同锋利的冰片，持续切割着他残存的意识。
他看到法则熔炉爆炸的瞬间，金色的佛国在灰色的“虚无之潮”中如同沙堡般瓦解。
他听到无数古佛在陨落前发出的、充满疑惑与不甘的诘问。
他感受到“磐石”那万古不化的执念，对“窃火者”刻骨的恨意。
还有菩萨化身那声蕴含着震惊与怒意的低语，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感知。
这些外来信息与混沌种子吞噬涅盘城核心后获得的庞杂法则知识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个体性彻底磨灭。
【载体精神结构濒临解构……】【启动深度休眠协议……】【强制信息封存……】【核心逻辑线程维护……】
冰冷的自救指令在意识深处反复响起。混沌种子凭借其世界本源的位格，强行收纳、镇压着这些足以让任何存在疯狂的信息洪流，如同一个不堪重负的堤坝，死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
一股剧烈的撕扯感传来，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膜。
紧接着，是感知的回归。
重力。冰冷坚硬的地面。污浊但熟悉的、属于黯渊界荒原的空气。
“砰！”
张自在重重摔落在粗糙的沙石地上，身体如同散了架一般，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勉强睁开眼，视野模糊而晃动，灰色的漩涡之眼旋转得极其缓慢，仿佛随时会停滞。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狭窄的、由风蚀岩形成的天然洞穴里，洞口被几块巨石勉强遮掩，只透进几缕黯淡的紫色天光。
他还活着。
或者说，他的躯壳，还存在着。
“咳咳……咳咳咳！”旁边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是八戒。他瘫在洞穴的另一角，浑身沾满尘土，袍子破破烂烂，那张胖脸上毫无血色，眼神呆滞，仿佛还没从接连的恐怖中回过神来。
孙悟空站在洞口附近，背对着他们。他身上的暗金锁子甲也多有破损，露出下面带着灼痕的毛发，气息有些紊乱，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他正透过巨石的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界。
听到张自在落地的声音，孙悟空猛地回头。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张自在身上，金瞳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审视，有警惕，更有一种深深的疑虑。
张自在此刻的状态，比进入涅盘城之前更加……非人。
身体表面的龟裂虽然没有扩大，但那些裂缝不再是单纯的灰金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金红色泽，仿佛尚未冷却的熔岩在皮肤下流淌。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极其隐晦，却让孙悟空妖魂都感到微微刺痛的波动，那是高度凝聚的、混杂了混沌本源与古佛罪业的法则气息。他躺在那里，不像一个活物，更像是一具被强行赋予了“存在”概念的、古老而危险的“器物”。
“醒了？”孙悟空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和最后的亡命奔逃，显然对他消耗巨大。
张自在尝试开口，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他勉强调动起一丝微弱的心神之力，感应自身。
混沌种子沉寂了。并非消失，而是如同饱食后的凶兽，盘踞在他意识海深处，缓慢地消化着吞噬而来的庞大能量与信息。他新获得的【法则编织】能力也如同耗尽了能源，无法动用。此刻的他，前所未有的虚弱，却也……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的存在本质，似乎因为这次吞噬与融合，发生了某种不可逆的改变。
“功能……性存活。”他终于挤出了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坐标？”
“不知道。”孙悟空干脆地回答，金瞳扫过洞外那千篇一律的荒凉景象，“从那破洞里钻出来，就掉在这鬼地方了。离万骸山应该不远，但具体在哪儿，不清楚。”
他走到张自在身边，蹲下身，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和尚，你最后跟那菩萨说的……是什么？”
张自在灰色的眼眸微微转动，对上了孙悟空的目光。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调取那段被封存的记忆。
“两个……音节。”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力气，“源自……混沌种子吞噬核心时……解析出的……古老信息碎片。疑似……某个存在的……真名……或……代号。”
“哪个存在？”孙悟空追问，金瞳灼灼。
张自在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数据流，但随即隐没。他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信息……残缺。关联性……指向‘窃火者’……及……古佛国覆灭根源。具体身份……解析失败。”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似乎……对菩萨化身……有特殊……影响。”
孙悟空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那双非人的眼眸中看出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冷哼一声，站起身来。
“不管那是什么，你这次玩火，差点把我们都烧死。”他的语气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后怕。
张自在没有反驳，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开始全力调动那微乎其微的力量，尝试修复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同时梳理脑海中那些混乱庞杂的信息。他知道，这次的收获与风险同样巨大。他触及了这个世界的深层秘密，但也让自身陷入了更深的谜团与危险之中。
洞穴内陷入了沉默。
只有八戒偶尔发出的、无意识的抽泣声，以及洞外永恒的风吹过荒原的呜咽。
残兵败将，困于未知之地。
前路茫茫，而他们刚刚逃离的涅盘城，那场惊天动地的崩塌，以及张自在最后吐露的那两个神秘音节，必将在此界掀起新的、无法预料的波澜。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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