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他知道,九爷这是在敲打他。
他在志远这件事上的暗中动作,虽然尽量隐蔽,但终究瞒不过九爷的耳目。
九爷暂时没有追究,或许是觉得无伤大雅,或许是还在观察,但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他帮了志远,却也让自己在九爷这里的信任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而志远那边,对他这个“匿名帮助者”恐怕只有疑惑和警惕,甚至可能因为过往的芥蒂,如果有一天知道是他,反而会更加排斥和心寒。
这是一次注定不会有感激的付出,一次将自己置于险境的冒险。
但扎西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想着其中有一盏属于志远一家,那份温暖和安宁曾经是他渴望而不可及的,如今能暗中守护一点,他心里那冰冷坚硬的角落,似乎也有了一丝微弱的慰藉。
只是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
九爷的猜疑,胡三的潜逃,警方的追查,还有与志远之间那道看不见却深如鸿沟的隔阂……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的“新生”,从一开始,就注定与阴影和代价相伴。
夜色再次降临,吞没了他的身影。暗影的援手,能保护光明一时,却不知自己何时会被这黑暗彻底吞噬。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滑过了一个多月。码头血案的喧嚣在警方持续侦查和九爷暗中运作下,渐渐从本地新闻头条褪去,转而成为档案室里一叠待破的卷宗。
悬赏通告依然挂着,但民间讨论的热度已不如前。对大多数人来说,那只是茶余饭后偶尔提起的惊悚谈资。
志远一家终于从被恐吓的阴影中缓过气来。匿名邮件后,再无异样。
警方那边也没有新的进展通知,只说是“持续关注”。
生活似乎回到了原点,只是买房的心更淡了,甚至带着一丝恐惧。他们开始更认真地考虑租一个条件更好、更安全些的房子,哪怕多花点钱。
而扎西,或者说周强,则在九爷的安排下,开始接触一些“正经生意”。
明面上,他成了一家新注册的“鼎泰资产管理公司”的副总经理,公司业务范围广泛,从物业租赁到小额贷款咨询都有涉及。
实际上,这是九爷用来整合、洗白部分灰色收入,并进行合法领域试探的平台。
扎西学得很快,他本就聪明,加上在底层摸爬滚打和在赌场看尽人性百态的经历,使他对于利益、风险和人心的把握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敏锐。
他穿着得体的西装,说着分寸得当的场面话,在酒桌和谈判桌上渐渐游刃有余。
阿彪、老鬼、泥鳅也各有安排,或负责公司的“安保”,或处理一些“特殊”事务,四人组以新的面貌,开始在新的轨道上运行。
九爷对扎西的表现似乎还算满意,暂时未再提城北那件事,但扎西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审视始终存在。
他必须更加小心,更加努力地扮演好“周强”这个角色,将“扎西”的过去,尤其是与志远有关的任何痕迹,深深埋藏。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残酷的玩笑。
鼎泰公司接手的第一个“大项目”,是处理城东一片烂尾楼盘的债权债务和后续“协调”工作。
那个楼盘叫“锦绣未来城”,名字充满希望,现实却是一地鸡毛。
开发商资金链断裂跑路,留下几栋孤零零的水泥框架和数百户掏空积蓄、背负贷款却拿不到房的可怜业主。
债权关系复杂,涉及银行、建筑公司、材料商和高利贷。九爷看中了这块地皮未来的潜力(规划的地铁线将从附近经过),以极低的价格从一家陷入困境的建筑公司手里收购了部分债权和“处理权”,目的是通过一系列操作,最终拿下地皮,或者从后续可能的政府接盘、赔偿中获利。
而“处理”工作的关键一环,就是“劝退”那些不肯放弃、依然聚集维权、甚至阻碍任何新接盘方进入的顽固业主。
这些业主组织了维权小组,定期在烂尾楼前聚集,拉横幅,向政府请愿,媒体也曾报道过。他们成了这块“肥肉”上最难啃的骨头。
九爷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扎西。
“周经理,这事需要点技巧,不能蛮干,也不能太软。公司刚起步,需要立威,也需要做出成绩。你去处理,看看你的手段。”
扎西明白,这是九爷对他的又一次考验,也是将他真正推向台前、处理复杂利益纠纷的开端。
他研究了所有资料,包括业主维权小组的核心成员名单。当他在名单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办公椅上。
赵志远!!!
那个他以为已经被自己用匿名方式“保护”起来、应该安稳度日的大哥,竟然是“锦绣未来城”的业主之一!
而且,资料显示,他是最早一批签合同的业主,付了将近四十万的首付,现在每月还在还着房贷,却面对着永远无法交付的烂尾楼。
他甚至还曾是维权小组的积极分子,只是最近一两个月似乎沉寂了一些(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恐吓事件)。
扎西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阵冰冷的眩晕感袭来。怎么会这么巧?!
志远想买的房子是黑皮的骗局,而他真正掏空积蓄买的房子,竟然也成了骗局,还落到了自己现在效力的九爷手里!而他,竟然要代表资方,去“处理”志远这样的苦主!
荒谬!残酷!像一出精心编排来折磨他的黑色喜剧。
他第一个念头是拒绝,或者想办法把自己摘出去。但随即否定了。
九爷亲自交代的任务,他没有退缩的余地。而且,如果他表现出任何异常,以九爷的精明,立刻就会联想到什么。他必须去,还必须“处理好”。
几天后,一个沉闷的下午。乌云低压,空气黏稠,预示着一场暴雨。
“锦绣未来城”烂尾楼前的空地上,稀稀拉拉聚集了二十几个业主。
他们大多面容憔悴,神色焦虑或愤怒。有人拉着白底黑字的横幅,上面写着“无良开发商,还我血汗钱”、“政府为民做主,惩治诈骗”等字样。有人在互相打气,商量着下次去信访局的时间。
志远也在其中。他站在人群稍外围的地方,脸色比周围人更加疲惫。
接连的打击——买房的陷阱、被恐吓的阴影、以及眼前这看不到希望的烂尾楼——让他心力交瘁。
他今天来,更多的是出于一种习惯性的坚持和责任感,内心早已被巨大的无力感充斥。
大丽劝过他不要再参与,怕惹麻烦,但他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权益,不能就这么算了。
就在这时,三辆黑色的SUV驶入了空地,稳稳停下。
车门打开,首先下来的是几个穿着黑西装、体格健壮的年轻男子,面无表情地站定,目光扫视着人群。
随后,中间那辆车的后门打开,一个穿着浅灰色高级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年轻男子迈步下车。他身材挺拔,面容冷峻,目光沉稳地看向聚集的业主们。
正是扎西,以“鼎泰资产周经理”的身份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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