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厅。
位于酒店顶层，占据了最好的观景位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璀璨夜景。
房间里没有金碧辉煌的俗气装饰，而是采用了典雅的中式风格，黄花梨木的圆桌，雕花的屏风，空气中还燃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顶级沉香。
一个穿着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正背手站在落地窗前，欣赏着窗外的夜景。
他看起来五十多岁，身形并不高大，但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度。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正是谢广坤。
他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新闻发布会上的憔悴和狼狈，反而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像一个热情好客的邻家大叔。
但林默知道，这种人，笑得越和善，心就越硬。
“林律师，许久不见。”谢广坤主动伸出手，笑容恰到好处，“这几天的事，是我管教不严，给林律师和你的团队添麻烦了。”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仿佛上午那个在镜头前鞠躬道歉的人，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谢董客气了。”林默伸手与他轻轻一握，一触即分，“麻烦谈不上，毕竟，谢董给的赔偿，也很足。”
他指的是那六千多万。
一句话，就点明了两人之间“敌对”的立场。
谢广坤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精光。
【有意思的小子，够直接。】
“哈哈，林律师快人快语。”他大笑着招呼众人入座，“都别站着了，坐，坐。孟佳，让后厨上菜。”
分宾主落座。
谢广坤坐主位，林默被安排在了主宾的位置，陈麦和林浅则坐在林默下首。
很快，一道道精致的本地特色菜被端了上来。
烧麦皮薄馅大，过油肉色泽金黄，还有刀工精湛的头脑、香气扑鼻的羊杂割……每一道，都堪称艺术品。
“林律师，尝尝。”谢广坤亲自给林默布菜，热情得不像话，“这家的师傅，是当年给省里领导做菜的御用厨子，轻易不出手。我可是托了不少关系，才把他请来的。”
林默夹起一块过油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味了一下，点了点头。
“肉质滑嫩，火候正好，芡汁明亮，确实不错。”他给出中肯的评价，然后话锋一转，“谢董费心了。不过，如果只是为了吃这顿饭，这排场，未免太大了些。”
他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目光直视谢广坤。
“谢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的时间宝贵，我的时间……也不便宜。”
一句话，将饭桌上虚伪的客套，彻底撕开。
空气，瞬间凝固。
林浅紧张地攥住了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陈麦则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了桌下，身体微微前倾，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谢广坤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收敛。
他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那眼神，像是在重新估量一件商品的价值。
“好。”他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孟佳和包厢里其他的服务人员都出去。
很快，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他们四人。
“林律师，我很好奇。”谢广坤的身体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恢复了商业枭雄的本色，“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查过你，404律所，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所。可你做事的手段，却不像一个普通的律师。”
“我是谁不重要。”林默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重要的是，我能做什么。”
“说得好。”谢广坤赞许道，“幸福里小区的烂摊子，换了谁来都头疼。你只用了几天时间，不但把钱拿了回来，还顺手帮他们建立了一套管理规则。那份《临时管理条例》，我看过了，写得很好。”
他顿了顿，终于抛出了今晚的正题。
“林律师，我这儿，也有一摊子比幸福里小区，麻烦一百倍的烂摊子。”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鹰。
“我想请你，帮我收拾。”
观澜厅内，谢广坤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空气中炸开。
林默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那个动作很轻微，但没逃过谢广坤的眼睛。
“谢董说的烂摊子，是什么？”林默放下茶杯，直视对方。
谢广坤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林默，看着窗外的夜景。
“林律师，你知道供暖集团最大的客户是谁吗？”
“市政府。”林默不假思索地回答。
“没错。”谢广坤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和无奈，“我们集团每年要为这座城市的三百多个小区、四十多个机关单位、十几所学校供暖。这些单位里，有一半以上，欠着我们的钱。”
他走回座位，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厚厚的文件，扔在桌上。
“这是欠款明细。”
陈麦伸手拿过那份文件，翻开第一页，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林浅凑过去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密密麻麻的表格，记录着一笔笔欠款。
最早的一笔，追溯到八年前。
“本金加滞纳金，总标的……”谢广坤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盯着林默，一字一顿地说道，“四千万。”
林浅的手抖了一下。
四千万。
这个数字，比幸福里小区那六千多万还要恐怖。
因为欠钱的，不是一个物业公司，而是整个市政府。
“八年了，谢董都没要回来？”林默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要过。”谢广坤苦笑，“我找过市长，找过财政局长，甚至找过省里的领导。每次的答复都是一样的：财政困难，再等等。”
他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
“等了八年，等来的是什么？是更多的欠款，更多的拖延，还有……”他眼神变得阴沉，“更多的威胁。”
林默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前年，我想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谢广坤继续说，“我找了本地最好的律师团队，准备起诉市政府。结果呢？律师费交了两百万，官司还没立案，我的三个工地就被安监局查封了，理由是消防不合格。”
他弹了弹烟灰，自嘲地笑了笑。
“消防不合格？那些工地都是按照最高标准建的，消防验收报告我都能拿出来。但没用，人家说你不合格，你就是不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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