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然没回头,掌心空着,脚步却没停。阳阳在身后喊完那句“明天我还画新名字”,声音清亮,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里,荡开一圈看不见的波纹。
老赵和王婶跟上来,一个拎着茶壶,一个攥着裁缝剪。龙影走在最前,耳朵始终绷着,鼻尖朝向街尾巷口。文具店老板陈明追出来,手里捏着三支钢笔,笔帽全摘了。“我给学生家长写信,用这个行不行?”他问。
“墨水不行。”李修然说,“得是血。”
陈明没犹豫,咬破拇指在笔杆上抹了一道,转身就往幼儿园方向跑。王婶看着他背影,低声说:“孩子忘得慢,可教得快。”老赵点头:“阳阳刚才那句话,不像小孩能编出来的。”
他们走到街中段,裁缝铺斜对面的老宅院门开着。王婶指了指:“那是张婆婆家,她孙女小满,跟阳阳一个班。”李修然跨进门槛,屋里没人,桌上摆着一碗凉掉的粥。他蹲下,在桌沿用血写下“张桂芳”三个字。字迹刚干,后院传来咳嗽声,老人扶着墙慢慢走出来,眼神先是茫然,随后落在桌上,嘴唇动了动:“……粥凉了。”
李修然没说话,只把碗推到她手边。张婆婆坐下,一勺一勺吃完,才抬头:“我记得小满今天要带蜡笔去学校。”
“让她带阳阳一起画。”李修然说。
张婆婆点头,起身翻出一盒新蜡笔,揣进兜里出门。王婶跟上去,说顺路去接自己侄女下班。老赵留下,给李修然续了杯热茶。茶没喝几口,街那头突然传来孩子的歌声。
不是一首完整的歌,断断续续,调子软,词却清晰:“林——婉——儿——别躲——风里——有你的——名字——”
李修然猛地站起,茶杯打翻在地。龙影已经冲出去,循着声音跑到街角。阳阳蹲在台阶上,嘴里哼着,手里蜡笔在墙上涂出歪歪扭扭的“林”字。见李修然过来,他抬头笑:“叔叔,这名字是我梦里听来的。”
李修然蹲下,盯着他眼睛:“谁告诉你的?”
“穿白裙子的姐姐。”阳阳说,“她说她在等大家叫她。”
老赵站在几步外,脸色变了:“林婉儿?不是那个……”
“别提全名。”李修然打断他,伸手在阳阳掌心写下一个“阳”字,压住他刚才唱出的名字,“以后只唱你自己的。”
阳阳点头,蜡笔换了个颜色,继续涂墙。龙影没走,蹲在小孩脚边,耳朵转向下水道口。那里飘出一股味道,腥,混着铁锈气。李修然走过去掀开井盖,底下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他摸出罗盘碎片往下探,指针疯转,最后钉死在反方向。
“下去看看。”他说。
老赵拦住:“太险。”
“尸体在下面。”李修然说,“暗影的人。”
两人合力把井盖挪开,龙影先跳下去。片刻后,它叼着一只快递手套爬上来,手套内侧沾着血,血里刻着倒写的符,笔画扭曲,像被强行拧反的锁链。李修然接过手套,血符碰到他掌心,竟微微发烫。他立刻明白——这是空白议会用来反制“织名”的咒,专门吞噬被唤醒的名字。
“他们开始杀自己人了。”老赵声音发紧。
“不是杀。”李修然把手套收好,“是灭口。怕名字传开。”
回茶铺的路上,街上多了些人。裁缝铺的王婶带着侄女,正挨家敲门;陈明站在幼儿园门口,手里名单上已划掉十几个名字;张婆婆牵着小满,小满举着蜡笔,见人就问“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吗”。没人觉得奇怪,也没人拒绝。名字像种子,落地就生根。
李修然坐在茶铺角落,摊开手掌。血字早没了,皮肉干净,像从没写过什么。龙影趴在他脚边,爪子压着那只手套。老赵给他添茶,低声问:“接下来去哪?”
“不用去了。”李修然说,“让他们来找我们。”
傍晚时分,阳阳又蹲在台阶上唱歌。这次调子变了,词也换了:“铜雀街——不睡觉——名字串成——火苗苗——”路过的大人听见,有的停下脚步,有的跟着哼。没人知道这歌从哪来,也没人问。他们只是记住了词,回家讲给孩子听。
李修然站在窗后,看着街上人影晃动。龙影突然抬头,喉咙里滚出一声低鸣。他顺着它的视线望向屋顶——瓦片上,又一道黑影掠过,比上次更快,更慌。
他没动,只轻声说:“跑吧。跑得越快,名火烧得越旺。”
掌心空无一字,但他知道,整条街都在替他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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