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来，并非日落，而是城中大阵已起，遮蔽了天光。
仙都上空，一只巨大的符文之眼缓缓睁开，俯瞰着整座城池。
天眼大阵。
姜家压箱底的手段，非灭族之祸不动用。
城中所有传送阵全部熄灭，四方城门落下巨闸，光幕升起，禁绝一切通行。
许进，不许出。
街道上，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修士们，此刻脸上都带着惊惶。
他们抬头望着那只巨眼，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神魂传来刺痛感。
压抑死寂的气氛笼罩了全城。
凌风混在人群中，脸色惨白。
他刚刚从一个黑市情报贩子那里，用身上最后几块仙晶换来了一份最新的消息。
姜家，疯了。
姜太虚亲自出关，下了两道法旨。
封城。
悬赏。
一张血色的悬赏令，通过各种渠道，已经贴满了仙都的每一个角落。
悬赏的目标有两个。
第一个，是“太乙牧尘”。
第二个，是玉简名单上的所有人。
而悬赏的奖励，只有四个字，却足以让任何太乙金仙疯狂。
太乙本源。
凌风亲眼看到，几个前一刻还在抱怨姜家霸道的散修，下一刻就双眼赤红，拿着名单消失在巷弄深处，开始寻找猎物。
贪婪，已经战胜了恐惧。
整个仙都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猎场，名单上的人都是猎物，而他和主人是其中最显眼的目标。
凌风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只觉寒意刺骨。
他们被困住了。
他连滚带爬，疯了一般冲回城南那座不起眼的洞府。
“砰！”
他撞开石门，踉跄着冲了进去，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主人！”
凌风的声音带着哭腔，绝望而恐惧。
“出事了！出大事了！”
牧尘盘膝坐在洞府中央，双目紧闭，气息平稳，对外界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他没有睁眼。
“说。”
一个字，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凌风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将一枚刚刚拓印的玉简举过头顶。
“姜家……姜家疯了！”
“姜太虚亲自出关，封锁了全城，启动了天眼大阵！我们……我们跑不掉了！”
他语无伦次，心中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还发布了新的悬赏令，悬赏名单上所有的人，包括您！”
“奖励是……是太乙本源。”
“整个仙都的修士都疯了，现在外面全是寻找名单上修士的猎人，我们成了瓮中之鳖了。”
洞府内，一片寂静。
只有凌风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
他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主人的回应。
他壮着胆子，微微抬头。
牧尘依旧盘坐着，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凌风刚才说的一切，在他听来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这？”
牧尘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凌风愣住了。
就这？
这可是姜家老祖亲自出手，全城封锁，以太乙本源为代价的必杀之局！
在凌风看来，这已是天罗地网，是绝境！
可在主人听来，就只是“就这”？
牧尘缓缓睁开双眼，眸子里一片冷漠，不见丝毫惊慌。
“姜太乙，比我想的还要沉不住气。”
他站起身，踱步到洞口，望着外面被阵法光芒映照得有些诡异的天空。
“封城，悬赏，天眼大阵，太乙本源。”
牧尘每说一个词，嘴角的讥讽就浓一分。
“他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你以为是为什么？”
凌风茫然地摇头，他无法理解。
“因为他怕了。”
牧尘声音虽轻，但这句话却让凌风脑中嗡的一声。
“他找不到我，他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下一步要做什么。云姬两家的覆灭，姚景天的失踪，已经让他怕了。”
“所以他只能用最蠢的办法，搅乱整个仙都，让所有修士都为他所用，帮他找人。”
凌风的嘴巴微微张开，震撼地看着主人的背影。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他想用这份名单来钓我出来。”
牧尘转过身，看着满脸错愕的凌风，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那我就将计就计，把他的布置彻底毁掉。”
凌风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听不懂太深奥的博弈，但他听懂了主人的意思。
主人，根本没把姜太虚放在眼里。
“主人，那我们……”
凌风的声音依旧发颤，却不再是因为恐惧，转而是一种激动。
“躲？”
牧尘冷笑一声。
“为什么要躲？他搞出这么大阵仗，我如果不回应，岂不是太让他失望了。”
一道森然的指令，通过神魂烙印直接出现在凌风的脑海中。
凌风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睛瞪得滚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主……主人……这……这……”
他结结巴巴，神魂都在颤抖。
“这……这是在自杀啊！”
“这是在向整个仙都宣战！是把自己当成所有人的活靶子！”
凌风无法理解，他真的无法理解。
姜家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主人不但不暂避锋芒，反而要用这种最极端，最疯狂的方式，正面撞上去？
“把这份宣告，传遍仙都的每一个角落。”
牧尘的声音直接在凌风的神魂中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用你所有的渠道，用最快的速度。”
“我要让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那些自以为是的猎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凌风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
他想反驳，想劝谏，可在那股意志面前，他连一个念头都无法升起。
他的恐惧和震惊，最终变成了一种狂热。
疯了。
主人比姜家还要疯！
这已经不是棋局博弈了。
这是掀桌子！
“遵……遵命！”
凌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燃烧。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让整个仙都都知道！”
他爬起身，用尽全身力气，转身冲出了洞府。
洞府内，再次恢复安静。
牧尘走到石床边，盘膝坐下。
他翻手取出一枚石头。
正是从云家宝库中得到的那枚太乙定元石。
外界的风暴，对他毫无影响。
他现在要做的，只是炼化这块石头，为冲击太乙境做最后的准备。
……
仙都，乱了。
彻底乱了。
血色悬赏令在短短半个时辰内，传遍了全城。
无数修士眼中的理智被贪婪吞噬。
太乙本源的诱惑，足以让父子反目，兄弟相残。
一座豪华府邸内，一个锦衣中年人看着名单上自己家族的名字，面如死灰。
“完了……全完了……”
他的几个儿子围在旁边，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父亲，姜家说了，只要交出名单上的人，就能得到庇护……”
城西贫民窟，一个刚刚晋升金仙的散修，正被七八个修士堵在巷子尽头。
“王五，你别挣扎了！你前几天去过姬家的铺子，名字就在名单上！”
“跟我们走一趟，还能少受点苦！”
被称作王五的散修背靠着墙，脸色惨白，眼中满是绝望。
他只是去买了一份最便宜的丹药而已。
就因为这个，就要死了吗？
整个仙都，无数个角落，如此场景正在不断上演。
恐慌，绝望，背叛，杀戮。
姜家的一道悬赏令，让仙都陷入了混乱，修士之间开始了血腥的互相猎杀。
就在这时，一个宣告毫无征兆地在仙都传开。
它没有通过任何官方渠道。
而是通过黑市的情报网，酒馆的醉汉之口，青楼的说书先生，甚至是一些孩童的歌谣，用极快的速度传遍了全城。
宣告的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话。
“姜家悬赏的名单，我保了。”
“榜上所有人，从此刻起，受我庇护。”
“谁动，谁死。”
落款，只有两个字。
太乙。
巷子尽头，正准备动手的几个修士动作猛地一僵。
“谁？谁在说话？”
他们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
那声音竟直接在他们脑中响起。
被围困的散修王五，绝望的眼中，也出现了一丝茫然。
紧接着，巷子外传来一阵骚动。
“快看！天上！”
所有人下意识抬头。
只见仙都的天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仙元凝聚的金色大字，每个字都巨大无比，带着霸道的气息。
“我保了榜单上所有的人。谁动，谁死。”
——太乙
同样的字，出现在每一面巨大的阵法光幕上，出现在每一栋高楼的墙壁上，甚至出现在每一个修士面前的酒杯倒影里。
无处不在。
无可阻挡。
这一刻，时间为之静止。
正准备对同族下手的儿子，停住了脚步，惊骇地看着天空。
准备抓捕王五的修士们，脸上的贪婪变成了惊恐。
那些被追杀，陷入绝望的修士，纷纷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那行字，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这是……这是那位前辈！”
“他……他回应了！”
“他要保我们？”
散修王五身体一软，直接瘫坐在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他不知道“太乙”是谁。
但他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姜家府邸。
议事大殿内。
一位长老正意气风发地汇报着各处传来的“捷报”。
“家主！城东李家已经内乱，族长被他儿子绑了送过来！”
“城西抓了三个名单上的散修！”
“……”
姜恒坐在主位上，铁青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一切尽在掌握。
那个藏头露尾的鼠辈，看到这全城围猎的阵仗，恐怕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吧。
就在此时，一名弟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凄厉。
“家主！不好了！您快看外面！”
姜恒眉头一皱，不悦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话音未落，他顺着那弟子的目光，看向殿外。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一个针尖。
那行金色的大字，让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大殿内，瞬间死寂。
所有长老都看到了。
他们的脸上，先是错愕，然后是荒谬，最后是滔天的怒火。
“放肆！”
“狂妄！”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如此挑衅我姜家。”
一个长老气得浑身发抖，一掌拍碎了身旁的桌子。
这是宣战！
这是赤裸裸的宣战。
姜家刚刚用太乙本源设下必杀之局，对方转手就用一句“我保了”，将整个棋盘掀翻。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
这是把姜家的脸，按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
姜恒的身体因滔天的怒火而颤抖，并非由于恐惧。
他猛地站起，发出一声咆哮。
“给我查。”
“启动天眼！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找出这个声音的源头。”
“杀了他，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整个仙都，因这一道宣告，彻底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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