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明都下起了细雨。
雨丝细密,给城市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魂导路灯在雨中散发出朦胧的光晕,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早起的清洁工在清扫落叶。
古月娜和云闲离开旅店,没有直接去魂兽材料交易区,而是先去了城市的另一面——平民区。
这是云闲的建议。
“要理解一个系统,不能只看它的辉煌和黑暗,也要看它最普通、最日常的一面。”她说,“平民区是大多数普通人生活的地方,那里有最真实的人间烟火。”
平民区在明都的东南角,与辉煌的商业区和工业区隔着一条宽阔的运河。走过桥,景象立刻变了。
街道变窄了,铺着不平整的石板,有些地方还有积水。两侧的建筑低矮陈旧,墙皮剥落,窗户糊着破旧的纸。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味道:潮湿的霉味,垃圾的腐臭味,还有早餐摊飘来的食物香气。
行人多了起来,但穿着都很朴素。男人大多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服,女人围着旧头巾,孩子们光着脚在街上奔跑,浑身是泥。
早市已经开始了。街道两侧摆满了各种摊位:卖菜的,卖肉的,卖廉价日用品的,还有几个小吃摊。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子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嘈杂而充满生气。
古月娜和云闲走在人群中,不引人注目。
她们在一个豆浆摊前停下,买了两碗豆浆,两根油条,坐在路边的破木桌旁吃早餐。
豆浆很稀,油条也不够脆,但热乎乎的,能填饱肚子。周围坐着几个早起干活的工人,他们大口吃着,一边吃一边低声交谈。
“……昨天工坊又加班了,干到亥时才让走。”
“……工钱呢?发了吗?”
“……发了,但扣了‘损耗费’,到手少了三成。”
“……又是这样!这帮吸血鬼!”
“……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抱怨,但更多的是无奈。
古月娜静静听着,小口喝着豆浆。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走到摊位前。她穿着破旧但干净的衣服,小脸冻得通红,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篮子里放着几束新鲜的野花。
“叔叔,买花吗?”小女孩怯生生地问,“早上刚采的,很新鲜。”
摊主——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不买不买,快走开,别影响我做生意。”
小女孩咬了咬嘴唇,没有离开,而是转向其他客人。
“阿姨,买花吗?两个铜魂币一束。”
“伯伯……”
但没有人买。
古月娜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的失望一点点加深。她注意到,小女孩的手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是采花时被刺划伤的。
她放下碗,走到小女孩面前。
“这些花,我都要了。”她说。
小女孩愣住了,抬起头,眼睛里一下子有了光:“真、真的吗?”
“嗯。”古月娜从袖中取出几枚银魂币,放在她手里,“够吗?”
“够!够!”小女孩用力点头,“太多了!这些花……不值这么多钱……”
“拿着吧。”古月娜接过花篮,“剩下的,给你妈妈买点好吃的。”
小女孩的眼睛红了,她用力鞠躬:“谢谢!谢谢您!”
她转身跑开,跑了几步又回头,大声说:“阿姨您真好!”
然后消失在街角。
古月娜提着花篮回到桌边。云闲看着她,银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为什么帮她?”云闲问。
“不知道。”古月娜诚实地说,“只是……想这么做。”
她看着篮子里的野花——都是最普通的品种,但开得很精神,花瓣上还带着露珠。她把花分出一半,递给云闲。
“给你。”
云闲接过花,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说:“谢谢。”
两人吃完早餐,继续往前走。
平民区很大,走了很久都没有走到头。古月娜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她看到一个老妇人坐在门槛上缝补衣服,手指颤抖,但针脚很密。一个年轻母亲抱着婴儿在街边喂奶,脸上是疲惫但温柔的神情。几个孩子在玩简陋的魂力游戏——用碎石子当棋子,在地上画格子。
她还看到了一家小小的魂师培训班——其实就是一间破屋子,里面坐着十几个孩子,一个老魂师在教他们最基础的冥想方法。孩子们听得很认真,眼睛里充满渴望。
“这里也有魂师?”古月娜有些意外。
“平民中也有人有魂师天赋。”云闲说,“但资源有限,能走远的很少。大多数只能停留在低阶,靠给人看家护院、或者加入小型猎魂团队谋生。”
她顿了顿:“但也有人……靠自己的努力,走出了平民区,成为了真正的强者。虽然很少,但不是没有。”
希望,在困境中依然存在。
走了一个时辰,雨停了,太阳从云层中露出。阳光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古月娜和云闲走到平民区的边缘,那里有一片小小的广场。广场上聚集了一些人——有几个街头艺人在表演,一个老人在说书,还有几个小贩在卖零食。
她们在广场边的石凳上坐下,休息一会儿。
说书老人正在讲一个故事——关于一百年前,明都的一位平民魂师如何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封号斗罗,最终保护了城市免受兽潮袭击的故事。
故事很精彩,周围的人听得入迷。
古月娜也听着。
故事里的魂师,正直,勇敢,为了保护人类而战。而那些袭击城市的魂兽,被描述成残暴的、毫无理性的野兽。
很熟悉的情节——人类英雄对抗魂兽威胁。
但这一次,古月娜没有愤怒。
她只是在想:那个故事里的魂兽,它们为什么要袭击城市?是因为食物短缺?是因为领地被迫害?还是因为……单纯的反击?
没有人知道。
故事只是故事,只讲人们想听的部分。
“有意思吗?”云闲轻声问。
“有点意思。”古月娜说,“至少,它让人相信努力是有回报的,善良是有价值的。”
“即使那只是故事?”
“即使那只是故事。”古月娜点头,“有时候,人们需要故事来支撑自己活下去。就像魂兽需要传承记忆来记住仇恨。”
云闲沉默了。
这时,广场另一边突然传来争吵声。
两人转头看去——是一个小贩和一个顾客在吵架。小贩卖的是烤红薯,顾客说红薯没烤熟,要求退钱。小贩不肯,说已经烤熟了,是顾客自己太挑剔。
争吵很快升级,周围聚拢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古月娜和云闲也走过去。
“怎么回事?”云闲问旁边的一个老者。
“唉,都是穷闹的。”老者叹气,“卖红薯的老李,家里老婆病了,急着用钱。买红薯的小伙子,也是个苦力,一天工钱就够吃三顿饭。一个不肯退钱,一个非要退……都不容易。”
正说着,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跑到小贩面前,大声说:“李叔!李叔!婶子又吐血了!大夫说再不抓药就……”
小贩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他看看手里的几个铜魂币,又看看那个满脸焦急的顾客,嘴唇颤抖。
最后,他把钱塞回顾客手里,低声说:“对不起……这钱退给你。红薯……红薯你拿走吧。”
顾客愣住了。
他看着小贩苍白的脸,又看看那个焦急的男孩,脸上的怒气慢慢消退了。
“……算了。”他把钱又塞回小贩手里,“红薯我拿着,钱你也拿着。快去给你老婆抓药吧。”
小贩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他用力鞠躬:“谢谢!谢谢!”
他拉起男孩,匆匆跑开。
人群渐渐散去。
古月娜站在原地,看着小贩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这就是普通人。”云闲轻声说,“他们可能自私,可能计较,但在关键时候……也会展现出善意。就像那个顾客,虽然自己也不宽裕,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理解。”
古月娜点点头。
她想起了铁杉镇药材铺里的那个母亲,想起了茶摊上的那个年轻人,想起了卖花的小女孩,还有刚才的小贩和顾客……
每一个都是普通人,每一个都在为自己的生活挣扎。
他们可能使用魂兽材料,可能吃魂兽肉,可能在无意中成为这个系统的一部分。
但他们也有善良,也有无奈,也有自己的痛苦和希望。
“我有点明白了。”古月娜轻声说,“为什么改变会那么难。”
“为什么?”
“因为你要改变的,不是一群‘恶人’,而是无数个‘普通人’组成的系统。”她缓缓说,“他们可能知道这个系统有问题,可能也想改变,但生存的压力,现实的困境,让他们无法做出不同的选择。”
云闲看着她,银眸中闪过一丝赞许。
“你很敏锐。”她说,“这正是问题的核心——系统塑造了人的行为,而人的行为又维持了系统。要打破这个循环,需要从系统本身入手,而不是简单地指责个体。”
古月娜深吸了一口气。
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走吧。”她说,“去魂兽材料交易区。我想看看……这个系统的最后一个环节。”
两人离开平民区,走过桥,回到城市的中心区域。
魂兽材料交易区在明都的西北角,靠近港口的地方。那里有专门的货运码头,从大陆各地运来的魂兽材料在这里集散,然后分销到各个工坊和商店。
越靠近交易区,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浓。
不是真的血,而是一种长期积累的、属于魂兽死亡的气息。古月娜对这种气息很敏感,她的眉头微微皱起。
交易区很大,分为几个部分:原材料区,初加工区,精品区,还有拍卖区。
她们先去了原材料区。
那里像是一个巨大的仓库,一排排的架子上堆满了各种魂兽材料——成堆的皮毛,成捆的骨骼,成桶的血液,还有各种器官和特殊部位。
工人们在忙碌地搬运、分类、打包。空气中弥漫着防腐药水的刺鼻味道。
古月娜看到了熟悉的铁背犀皮,风狼骨,影豹牙……还有很多她不认识的魂兽材料。
每一个标签上都写着详细的说明:种类,年限,产地,处理方式,价格……
明码标价,就像普通的商品。
她的心里很平静,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悲哀。
她走到一个摊位前,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正在清点一批刚到货的“冰晶鸟”羽毛。冰晶鸟是一种很美丽的魂兽,羽毛呈冰蓝色,在光线下会闪烁细碎的光点。
“这批货不错。”摊主对旁边的人说,“都是五十年以上的,羽毛完整,颜色正。做成头饰或者扇子,能卖个好价钱。”
古月娜拿起一根羽毛,触手冰凉。
她想起在极北之地,见过冰晶鸟在雪中飞翔的样子——优雅,美丽,自由。
现在,它们的羽毛被捆成一束,标着价格,等待被做成装饰品。
“走吧。”云闲轻声说。
两人离开原材料区,来到初加工区。
这里更接近工坊,有专门的工匠在处理材料——鞣制皮毛,打磨骨骼,提取精华……
古月娜看到一个工匠正在处理一张“火狐”皮。火狐是一种很稀有的魂兽,皮毛呈火红色,据说能抵御寒气。那张皮很大,看样子至少是三百年以上的。
工匠的手法很专业,刮刀在皮下游走,一点点剥离残留的血肉。他的动作很稳,眼神专注,就像在做一件艺术品。
但在古月娜眼里,那是一个生命的遗骸,在被精细地分解。
她看了很久,然后转身离开。
精品区在交易区的中心,这里更像高级商店。橱窗里展示着各种成品:华丽的皮草大衣,精美的骨雕摆件,镶嵌魂兽晶核的首饰,还有用魂兽材料制作的魂导器……
价格都很昂贵,顾客也多是衣着华丽的有钱人。
古月娜站在一家店的橱窗前,看着里面一件标价“八千金魂币”的“千年雪貂披肩”。
雪貂……那是一种很可爱的小型魂兽,生活在雪山深处,性格温顺,很少主动攻击人类。
为了做这件披肩,至少需要猎杀三十头雪貂。
“很美,对吗?”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古月娜转头,看到一个穿着华贵皮草的贵妇人,正欣赏着那件披肩。
“是很美。”古月娜平静地说。
“我想买给我女儿当生日礼物。”贵妇人笑着说,“她一定会喜欢的。”
她走进店里,很快完成了交易,提着精美的包装盒走出来,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古月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你在想什么?”云闲问。
“我在想,”古月娜轻声说,“对那个女孩来说,这件披肩是母亲的爱。但对那些雪貂来说,这是死亡的集合。”
她顿了顿:“谁错了?母亲错了?女儿错了?还是……所有人都没错,只是系统错了?”
云闲没有回答。
因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天色渐晚,交易区亮起了灯。
古月娜和云闲最后来到了拍卖区。
那里正在进行一场夜间拍卖会。拍卖台上,主持人正在展示一件珍贵的拍品——一块完整的“万年魂骨”,来自一头罕见的“雷霆蜥蜴”。
台下的竞拍者很激动,价格不断攀升。
“一百五十万金魂币!”
“一百六十万!”
“一百八十万!”
最终,魂骨以两百二十万金魂币的价格成交。
古月娜看着那个兴奋的买主,看着周围羡慕的眼神,看着台上那块散发着雷光的骨头……
她忽然觉得很累。
不是身体的累,是心的累。
“走吧。”她对云闲说,“我看够了。”
两人离开拍卖区,走出交易区。
外面的街道很安静,与交易区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古月娜站在街灯下,抬头看着夜空。
天上没有星星,只有明都的魂导灯光染红了云层。
“明天,”她轻声说,“我想去看看魂兽森林。用观测者的眼睛。”
云闲点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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