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摇摇头：“我绕到旅社后面看了。旅社后面是个小院子，墙不高，但墙头有碎玻璃。后门是铁皮门，从里面闩着。院子里堆了些杂物，没看到人。”
林向阳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
旅社有后门，但不易进入。住客三人，行动隐蔽。附近有眼线。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大哥，明天周胖子去取东西，会不会有危险？”晓梅担忧地问。
“应该不会。”
林向阳分析道，“如果对方真是黑市收购者，他们最怕的是暴露。周胖子一个半大孩子，说是来取老家的干枣，他们最多觉得是搞错了，不会轻易为难。而且，周胖子家是开小卖铺的，在附近也算有点脸熟，旅社前台应该认识他。”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我要的，就是看看他们的‘正常反应’是什么。”
夜幕再次降临。
林家早早熄了灯，但兄妹三人都没有睡意。
明天，将是关键的一天。
周胖子能否顺利完成任务？旅社会有什么反应？暗中的眼睛是否会察觉异常？
一切都是未知。
林向阳躺在炕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金属碎片。
忽然，他想起顾师傅说过的话：“有些东西，碰不得；有些心思，动不得。”
他现在做的，算不算是在“碰”不该碰的东西？
也许算。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他在市级评选的答辩台上，面对韩老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要么随波逐流，被吞噬；要么奋力挣扎，寻一线生机。
他选择后者。
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家。
深夜，万籁俱寂。
林家大屋的窗户漆黑一片，仿佛无人居住。
但在胡同深处，钱叔家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一个佝偻的身影走出来，站在院墙下，抬头看了看林家的窗户，又看了看天色。
他手里拿着一根旱烟袋，却没有点燃，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雕塑。
良久，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福顺旅社……便衣……小家伙，你也注意到了吗？”
“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
“不过，浑水才好摸鱼。”
他转身，缓缓走回屋里，关上门。
门缝里最后透出的，是一丝模糊难辨的笑意。
而在更远的黑暗中，福顺旅社二楼东头的房间，窗帘紧闭。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点烟头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
三个模糊的身影围坐在桌边，低声交谈着。
“……确认了吗？”
“确认了，就是那小子。市级一等奖，现在是个‘典型’。”
“他手里真有货？”
“不确定。但张麻子那条线断了，估计是他搞的鬼。”
“便衣还在外面？”
“在，两个，轮流蹲着。”
“妈的，这趟活儿真麻烦……”
“少废话。东西必须拿到，上面催得紧。”
“那小子明天会不会来？”
“谁知道。饵已经放出去了，看鱼咬不咬钩吧。”
烟头被按灭在烟灰缸里。
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犬吠，和那始终未曾离开的、隐藏在街角阴影中的两双眼睛，默默诉说着这个冬夜的不平静。
而林家的灯，始终暗着。
屋内的少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等待着明天的太阳升起。
他知道，当太阳升起时，一场新的博弈，将正式拉开序幕。
而他手中的棋子，已经落下。
就看对手，如何应对了。
雪后的第六天，天空依旧是铅灰色，仿佛一块沉重的幕布笼罩着整座城市。
寒风从胡同口呼啸而过，卷起地上残留的雪沫，打在脸上刺骨地疼。
林家屋内，气氛比窗外更加凝重。
林向阳天不亮就醒了。
他躺在炕上，听着弟妹们均匀的呼吸声，脑海中反复推演着今天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周胖子会不会露馅？
旅社里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便衣会不会采取行动？钱叔又在暗中谋划什么？
每一个问题都没有答案，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出纰漏。
“大哥，你醒了？”晓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很轻。
林向阳转过头，看见妹妹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着他。
黑暗中，她的眼神亮晶晶的，透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清醒和担忧。
“嗯。”林向阳压低声音，“吵醒你了？”
“没有，我也睡不着。”晓梅坐起身，披上棉袄，“大哥，今天......周胖子真的能行吗？”
林向阳沉默片刻：“只能相信他了。咱们没有更好的人选。”
卫国也醒了，瓮声瓮气地说：“大哥，要不我偷偷跟着周胖子？万一出事，我能帮他。”
“不行。”
林向阳断然拒绝，“人多目标大，更容易暴露。而且周胖子如果知道你跟着，反而会紧张露馅。”
他坐起身，看着黑暗中两个弟妹模糊的轮廓：“记住今天的分工。晓梅，你中午放学去观察裁缝铺和杂货店，重点是看有没有人进出旅社，记住样貌。卫国，你绕到旅社后面，确认后门情况和院子里有没有异常。我中午会在福顺旅社对面的那条街找个地方观察，看看周胖子进去后会发生什么。”
“那我们怎么碰头？”晓梅问。
“下午放学后，直接回家。在家里汇总情况。”
林向阳说，“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比如我被盯上了，或者你们发现危险，不要回家，直接去街道办找李主任，就说家里有急事。”
他顿了顿，语气格外严肃：“这是最后的选择。非到万不得已，不要走这一步。明白吗？”
“明白。”晓梅和卫国齐声应道。
天色渐亮，大杂院里开始有了动静。
邻居们起床生火做饭，炊烟袅袅升起，混合着煤烟和早饭的气味飘进屋里。
林家兄妹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吃早饭。
窝头就咸菜，简单的食物却吃得格外缓慢，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早饭过后，晓梅和卫国背上书包去上学。
林向阳送他们到院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胡同拐角，才转身回屋。
他没有立刻出门，而是先检查了一遍屋内的报警装置，又去地窖入口看了一眼——伪装完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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