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深处,云雾如墨汁般泼洒在天地间,浓稠得化不开,将魔幽教总坛的飞檐翘角缠裹得严严实实。那些雕梁画栋本就透着邪异的暗纹,此刻隐在混沌雾气中,更像蛰伏的巨兽獠牙,让人望而生畏。曲折回廊依山而建,青石板路被山间潮气浸润得泛着冷冽的光,每一块石板的缝隙里都似乎藏着窥探的眼睛。
一道黑色身影如鬼魅般在回廊间穿梭,头戴的黑色幕离垂着细密的流苏,随着身形晃动轻轻摇曳,幕离内再覆一层薄纱,将大半容颜遮得严严实实,只在转身掠过时,偶尔泄出眼底一丝清冷的光。她的裙摆扫过地面,竟未带起半点尘埃与声响,仿佛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巡逻教徒手持火把,火焰在雾气中明明灭灭,照亮一张张凶神恶煞的脸,她却总能借着廊柱阴影、转角凹处巧妙避开,指尖偶尔搭在冰冷的石柱上,借力翻身的瞬间,动作轻盈得如同林间夜枭。
“就是这儿了。”女子心中暗道,目光落在西北角一处院落。院墙比别处更高,墙头插着泛着寒光的铁刺,院门外连个守卫都无,却透着比重兵把守更甚的威慑力——这里是红姬的居所,魔幽教中人人谈之色变的毒女住所,寻常教徒别说靠近,便是提及都要压低声音,生怕被她听去,落得个万虫噬心的下场。
院墙外,两个负责外围警戒的教徒正缩着脖子搓手跺脚,山间夜风寒气刺骨,矮个教徒忍不住抱怨:“红姬大人这几日脾气愈发暴戾了,方才送药进去,不过脚步声重了些,就被她用毒针擦着耳朵飞过,听说她腹部的伤一直不见好?”
高个教徒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眼神惊恐地四下张望:“噤声!你活腻歪了?上次后厨老张私下议论她的伤,转头就被拖去喂了墨尾蝎,连骨头都没剩下!”
矮个教徒脸色瞬间惨白,浑身打了个哆嗦,两人不敢再多言,佝偻着身子匆匆走远,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院落里的邪气缠上。
院落内静得诡异,连虫的鸣叫声都消失无踪,只剩偶尔传来的虫爬行的细碎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女子停在一间房门外侧,指尖轻触门板,一股刺骨的阴寒之气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腥甜。她凝神细听片刻,屋内只有空气流动的微弱声响,确认无人后,指尖在门锁处轻轻一捻,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悄无声息探入,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她迅速推门闪身而入,动作快得像一道黑影掠过,门板在她身后缓缓合上,恢复了原状。
屋内的景象瞬间让人汗毛倒竖。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腥腐味与苦涩的草药味,两种气息交织缠绕,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直冲鼻腔。
正中央的木桌上,整齐排列着五个巴掌大的青釉小坛,坛身刻着扭曲的蛇形纹路,坛口用红绸紧紧密封,上面还系着黑色的死结,隐约能看到内里有活物蠕动,偶尔撞得坛壁发出细微的“咚咚”声。
四周的矮桌上,摆满了各色玻璃瓶罐,有的装着墨绿色的浓稠毒液,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有的浸泡着不知名的虫蜕,通体透明,能看清内里的经络。寒光闪闪的小刀、细长的银针等工具随意散落,刀刃上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透着几分狰狞可怖。
墙角的阴影里,堆放着几只干瘪的动物尸体,毛发脱落,皮肉收缩,几只蝎子、蜈蚣正顺着尸体残骸爬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这里正是红姬豢养蛇虫、研制毒物的房间,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致命的危险。
女子眼神一凛,周身气息骤然变冷,脚步未停,径直走向中央木桌。她指尖翻飞,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片刻间便解开黑色死结,一一掀开了五个青釉坛的封口。
坛内果然是红姬精心培育的剧毒之物:三只通体乌黑的小蝎子,尾刺泛着幽蓝光泽,正是能让人毙命的“墨尾蝎”。两条小蛇,鳞片呈诡异的银灰色,身上带着细小的黑斑,却是含有剧毒的“银线蛇”。
女子只瞥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便迅速盖紧坛口,打好死结。下一秒,桌上的青釉小坛竟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桌面的蛇形纹路,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丝毫停留,转身便向门口掠去。刚到门边,却瞥见东边一间厢房亮着摇曳的烛火。她脚步一顿,略一思索,便放轻脚步,屏住气息,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绕到那间厢房的窗下,借着窗纸上的破洞向内望去。
屋内,红姬正半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绣着黑牡丹的锦被,一头乌黑的长发未绾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与枕上,发丝柔顺光亮,偶尔有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与颊边,沾着细碎的汗珠,非但不显狼狈,反而更添了几分病态的艳色。
眉眼如淬了毒的朱砂,眼尾上挑时带着天生的媚骨与狠戾,眼瞳是极深的墨色,瞳仁偏窄,看人时总像在掂量猎物,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将对方撕碎。鼻梁高挺秀直,唇形饱满丰润,是自然的绛红色,此刻却紧紧抿着,因怒意而微微扭曲。
她的肌肤是病态的冷白,透着常年不见天日的瓷感,一截莹白如玉的大腿露在锦被外,却因伤口的疼痛而微微绷紧,青色的青筋隐约可见。
腹部缠着厚厚的白布条,布条边缘隐约渗出血迹,已经将白色染成了暗红,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涂着暗红色蔻丹,此刻正死死攥着锦被,指节泛白,连带着手腕上精致的银质蛇形手镯都被攥得微微变形,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该死的臭丫头!这笔账,我红姬记下了!”红姬咬牙切齿地骂道,声音尖利中带着隐忍的疼痛,掌心狠狠按在腹部伤口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额角渗出更多汗珠,眼底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黄毛丫头,竟敢伤我!这腹部的伤缠绵一月不消,日夜化脓溃烂,疼得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这笔血债,我定要她千倍万倍偿还!我要让她尝尝万虫噬心的滋味,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突然松开按在伤口上的手,猛地拍向床头矮几,桌上的药碗、瓷瓶被震得哐当作响,一碗黑色的药汁泼洒出来,溅在锦被上,留下深色的污渍。
“还有那两个小崽子们!”红姬喘着粗气,眼神愈发阴鸷,“我精心培育的墨尾蝎毒,银线蛇。本该让他们七窍流血而死,怎么会毫发无伤?解药明明只有我有,除了我,谁还能解这奇毒?难不成教中出了内鬼,故意坏我好事?”
红姬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蛇形手镯,蛇眼处镶嵌的黑曜石泛着冷光:“是墨影那个臭男人?他向来与我冷淡,可这次袭击冷家堡是教主突然决定的,他怎会知道?若不是他,又有谁有这般本事,能破解我的独门剧毒?”
她思索半晌,毫无头绪,转而一想到某个名字,胸口便翻涌着熊熊妒火,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蓝璃那个丑八怪!仗着墨影撑腰,刚入教就抢尽我的风头,教主如今对她另眼相看,委以重任,真是瞎了眼!不过也好,一张布满伤疤的脸,再怎么蹦跶,也成不了气候,魔幽教第一美人的位置,终究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红姬手指抚摸着床边冰凉的床沿,思绪陡然飘回蓝璃初入魔幽教那日。
彼时教中虽正值用人之际,四处招揽高手,可教主灭烬向来谨慎多疑,哪容得不明不白的人随意混入?
蓝璃刚被墨影领进总坛大殿时,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蓝色的头纱,裹着头发和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太过惹眼,清冷如寒潭,不起一丝波澜,睫毛纤长,眼睛清冽又夺目,一眼就勾得人心里发紧。红姬当时便攥紧了双手,指节泛白,心底的妒火瞬间燎原。
魔幽教第一美人的位置,她红姬坐稳了这么多年,教中上下谁不忌惮她的艳色与狠戾?如今突然闯进来个不明身份的女人,单是一双眼睛就这般出挑,那藏在纱巾后的容颜,岂不是要艳压群芳,抢走她的风头?
红姬越想越不安,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尖滴落都未曾察觉:“凭什么?这魔幽教里,只能有我一个美人!谁敢觊觎我的位置,我便毁了她!”
她暗自盘算,若是蓝璃真生得一副绝世容颜,她便让那张玉颜变成流脓溃烂的废皮,看她还怎么跟自己争。
“解下头纱,让本座瞧瞧。”教主灭烬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破了红姬的思绪。
红姬站在一旁,眼底藏着几分迫不及待的恶意,死死盯着蓝璃的动作,心中暗暗祈祷:一定要丑!最好是个歪瓜裂枣!
只见蓝璃身形未动,指尖缓缓摘下了头上的纱巾——那一刻,红姬先是屏住了呼吸,随即猛地捂住嘴,差点笑出声来!
原来那双眼之上,从额头一直蔓延到眉毛,竟是一片狰狞的烫伤疤痕!暗红色的疤痕凹凸不平,像爬满了丑陋的虫豸,又像干涸的血迹凝固而成,硬生生破坏了眉眼间的灵气,显得格外可怖。也难怪她要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这般模样,换做是谁都不愿轻易示人。
可红姬笑了半晌,目光落在蓝璃的下半张脸时,笑意却微微一滞。
那是一张极美的下颌线,线条流畅优美,唇形饱满丰润,唇色是自然的淡粉,嘴角微微上扬时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鼻梁高挺秀直,鼻翼小巧,即便只露出半张脸,也能轻易看出原本的底子定然是顶尖的美人胚子。只是那片烫伤太过刺眼,生生毁了整副容貌。
“原来是个半脸怪物。”红姬在心底嗤笑,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又得意的笑。
她瞥了一眼身旁的墨影,想起他左脸上那道从额头延伸到眼角下的狰狞刀疤,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可不是嘛,墨影和蓝璃,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破相,一个烫伤,两个“残次品”凑在一起,倒也般配,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更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想到这里,红姬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只觉得通体舒畅,连腹部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她慢悠悠地收回目光,指尖漫不经心地梳理着鬓边的发丝,眼底满是轻蔑与不屑。
窗外的女子将这一切听得一清二楚,眼底闪过一丝寒芒,指尖攥得发白,连指节都泛了青。随即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身影融入夜色,如同从未出现过。
她一路避开巡逻的教徒,借着云雾的掩护,来到魔幽教最偏僻的一处院落。她闪身进入一间厢房,反手扣上门闩。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淡淡的清辉,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女子来到桌前坐下,缓缓取下头上的幕离,露出一双清冷如昔的眼睛,正是化名蓝璃潜入魔幽教的天雪。
自从从陈县归来,将教主灭烬急需的物品献上后,灭烬才真正认可了她的身份。
当初被墨影带入教中时,灭烬对她这个“主动加入”的人充满怀疑,处处设防。直到后来,灭烬派她前往关外执行一项棘手的任务,她耗时两个月历经艰险圆满完成,才彻底打消了灭烬的疑虑,被任命为右护法之一。
也正是凭借右护法的身份,她才有资格进入教中藏书楼,查找关于“离魂噬爱丹”的记载——那是她身上所中奇毒,也是她与至亲之人之间最大的阻碍。
可藏书楼中关于这种奇毒的记录少得可怜,更没有解药配方,只在一本泛黄的古籍中找到两段关键信息:相爱的人只要不见面,毒性便不会发作。若执意相见,要么杀死最爱的人,要么凭借深厚武功压制毒性,方能勉强相处一年——而武功恢复之日,便是压制期的开始。
看到这段记载时,天雪的心彻底沉入冰窖,浑身冰冷。她的武功恢复已有半年,这半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童战,思念三个可爱的孩子,思念豆豆她们。
可一想到记载中的内容,便只剩无尽的恐惧与绝望:她曾在毫无武功时,就因毒性发作伤过童战,如今恢复武功,若回去与他们相伴,短短半年后,她便会再次沦为毒性的傀儡,不受控制地对至亲之人痛下杀手,那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的后果。
“既然过了这么久,或许大家都已经淡忘了我……”天雪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涩,指尖轻轻抚过自己清丽的脸颊,触感微凉,“与其给了他们希望,最后又带来痛苦,不如就这样远远离开,至少大家都好。”想通这一点,天雪眼中的迷茫渐渐被坚定取代,只是眼底深处,仍藏着一丝无法言说的痛楚。
魔幽教野心勃勃,连底蕴深厚的冷家堡都敢觊觎,日后定然还会对御剑山庄等名门正派下手,到时候不知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惨遭横祸。
她想起了红姬——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培育的毒物太过阴毒,上次袭击冷家堡时,若不是她随身携带的续命丹,月牙的婆婆和孩子恐怕早已性命不保。可她手中的续命丹所剩无几,想要彻底杜绝后患,唯有毁掉红姬特意豢养的这几只毒物。
天雪坐在黑暗中,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思索了许久。忽然,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眉头缓缓舒展,一个周密的计划在心中悄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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