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是从脚底板下渗出来的。
不是那种流动的活水声,是那种死水被脚步惊扰后,极其沉闷的晃动声。
林清瑶低头看了一眼,那双刚换没多久的云烟缎绣鞋,此刻已经吸饱了地上的黑水,沉甸甸地坠在脚踝上。
湿冷顺着罗袜往上爬,像是贴了一层刚蜕下来的蛇皮。
“真晦气。”她嘟囔了一句,脚尖在干燥的石阶上磕了磕,试图甩掉那种黏腻感,“这鞋八十两银子一双,回去必须找内务府报销。”
沈渊走在她前面半步,闻言脚步没停,只是背影那种紧绷的肃杀气稍微散了一点。
“报。”他惜字如金,声音里还带着刚才强行压制毒发的暗哑。
穿过刚才塌方的甬道,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却也更阴森。
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地下溶洞,正中间是一方巨大的水潭。
潭水漆黑如墨,水面上飘着一层绿幽幽的磷火,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见潭中心有一块凸起的孤石。
孤石上,盘腿坐着一副白骨。
那白骨并非散落一地,而是保持着一种极其诡异的打坐姿势。
脊椎笔直,头骨微垂,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它的右手——
那只只剩下指骨的手,食指弯曲,死死地指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胸口。
也就是心脏的位置。
“这是……”沈渊眯起眼,手里的长剑下意识地横在身前。
“别动气,别运功。”林清瑶快走两步,拽住了他的袖子,“这水里的味道不对,有‘迷魂瘴’。”
她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赤红色的丹药,自己吞了一粒,另一粒直接拍进沈渊手心。
丹药入口极辣,像是吞了一口烧红的炭,瞬间冲散了那股想让人昏睡的阴寒。
林清瑶走到潭边,没敢靠太近。
借着水面上漂浮的磷火,她看清了那具白骨身上的衣物残片。
虽然已经腐朽成灰黑色的絮状物,但领口那圈还没烂光的金线绣纹,依稀能辨认出形状。
是药草纹。
“是药宗的人。”林清瑶的声音冷了下来。
她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扔向潭中心的孤石。
石头砸在白骨脚边,发出一声脆响。
那具白骨没动,但白骨指尖指着的胸腔位置,突然亮起了一团幽蓝色的光。
那光芒很微弱,像是一只随时会熄灭的萤火虫,在肋骨的缝隙里忽明忽暗。
“小白。”林清瑶唤了一声。
药灵从她领口探出个脑袋,两只爪子死死扒着她的衣襟,死活不肯出来:“不去不去!那是‘死人饭’,吃了烂肚子!”
“那是‘承蛊体’的残余灵韵。”林清瑶伸手把它揪了出来,捏着它后颈的软肉,“若是吃了,你那条断了半截的尾巴能长出来三寸。”
药灵一听长尾巴,绿豆眼瞬间亮了。
它犹豫地看了看那阴森森的水潭,又看了看林清瑶笃定的眼神,终于心一横,化作一道白光窜了出去。
它身形极轻,踩着水面上的浮萍借力,三两下就跳到了那块孤石上。
只见它凑到那团蓝光前嗅了嗅,随即张开嘴,一口咬了下去。
嘎嘣。
清脆的咀嚼声在空旷的溶洞里回荡,听得人牙酸。
就在蓝光被吞噬的瞬间,异变突生。
那具原本安安静静的白骨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上下颌骨咔哒咔哒地撞击,发出一连串类似于笑声的怪响。
“嘻嘻……嘻嘻嘻……”
声音不是从白骨嘴里发出来的,而是直接在脑海里炸开的。
林清瑶瞳孔猛地一缩。
这笑声太熟悉了。
温柔、黏腻,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悲悯,就像是多年前那个午后,楚晚晴摸着她的头,说要教她炼制第一炉丹药时的声音。
那声音顺着耳膜往里钻,像是某种活物。
“清瑶啊,这‘双生丹术’,讲究的就是一个‘拆’字。”
“把好的拆出来留给自己,把坏的拆出去……送给别人。”
幻听。
不,不是幻听。
林清瑶猛地看向沈渊。
沈渊此刻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单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死死捂着心口,那个位置正是之前刺青渗血的地方。
只见一道紫黑色的血线,正顺着他的脖颈疯狂上涌,直逼眼底。
“共振。”林清瑶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这局棋的关窍。
楚晚晴当年的“双生丹术”,是将药王血脉一分为二。
一份至纯至阳,那是为了窃取天赋;另一份至阴至毒,则是为了承载反噬。
这潭中的白骨,就是当年楚晚晴试药失败的废弃品,是无数个“承蛊体”之一。
而沈渊,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最完美的“容器”。
此刻药灵吞了白骨里的残蛊,就像是拨动了那根看不见的弦,直接引发了沈渊体内毒血的共鸣。
“忍住!”林清瑶几步冲到沈渊面前,指间三枚银针瞬间刺入他头顶百会、神庭、太阳三穴。
沈渊闷哼一声,赤红的双
“她在……笑。”沈渊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我听见……她在笑。”
“我也听见了。”林清瑶冷着脸,从腰间抽出那把用来解剖毒虫的薄刃小刀。
她没有丝毫犹豫,抓过沈渊的手腕,在他脉门处划了一刀。
黑血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她反手在自己掌心也划了一刀。
鲜红的血珠滚落,与沈渊的黑血混在一起。
“既然她这么爱笑,那就让她笑个够。”林清瑶将两人混杂的血液滴入面前的潭水中。
滋——
潭水瞬间沸腾。
那具孤石上的白骨像是受到了某种巨大的吸力,竟然咔嚓一声,从腰部折断,上半身直直栽入水中。
紧接着,那个一直在脑海里回荡的笑声变了调。
变成了尖锐的惊叫。
“啊——!”
声音极其凄厉,带着明显的痛楚。
潭水中央,原本散乱的磷火突然开始疯狂聚拢,在水面上形成了一幅模糊的地图投影。
那是磷火受到特定药血激发后,显现出的“灵力回溯”。
地图的山川走势极其扭曲,但中间那个巨大的、如同骷髅头般的山谷形状,林清瑶一眼就认了出来。
南疆,鬼哭谷。
那是药宗记载中,早已废弃百年的禁地祭坛。
“找到了。”林清瑶看着那幅地图,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眼神却冷得像这潭里的死水。
她随手撕下一块衣摆,简单包扎了一下掌心的伤口。
“沈渊。”她喊了一声。
沈渊此时已经缓过劲来,他看着水面上那幅正在缓缓消散的磷火地图,眼底的暴戾逐渐沉淀成深不见底的杀意。
“朕看到了。”他站起身,随意抹去嘴角的血迹,动作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狠劲。
远处孤石上,吃饱喝足的药灵打了个饱嗝,拖着似乎真的长长了一点的尾巴,屁颠屁颠地跳了回来,顺着林清瑶的裤腿往上爬。
“嗝——真难吃,一股子老太婆的裹脚布味儿。”药灵嫌弃地吐槽。
林清瑶把它塞回领口,转身往回走。
“回去收拾东西。”她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去隔壁串门,“南疆湿气重,你的寒毒受不住,得多备点姜汤。”
沈渊跟在她身后,看着前面那个瘦削却挺拔的背影,忽然开口:“你刚才听到的那句话,是什么?”
林清瑶脚步顿了一下。
“没什么。”她继续往前走,声音在空旷的溶洞里显得有些空灵,“不过是一个疯子,在向我炫耀她的杰作罢了。”
她抬起头,看向出口处那一线微弱的天光。
“可惜,她的杰作,现在要去拆了她的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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