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楚天雄的再次“助攻”，一份被遗忘的水文地质图
苏曼看着林默，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感觉自己脑海中那台由无数商业模型和风险评估报告构建起的精密仪器，正在被眼前这个男人的几句话，粗暴地拆解，然后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方式，重新组装。
嘲笑？不，是免费的咨询课。
难题？不，是明码标价的招标书。
危机？不，是价值五百万美元的商业情报。
这种颠倒乾坤、指鹿为马的逻辑，荒谬，却又该死地充满了说服力。它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思维里一扇从未被触碰过的门。门后，不是非黑即白的商业博弈，而是一片可以将一切负面因素都转化为己方筹码的灰色地带。
“我……需要消化一下。”苏曼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干涩。她拿起桌上那些被林默画满红线的报纸，仿佛那不是一叠废纸，而是几本深奥晦涩的武功秘籍。
林默笑了笑，没再多言，重新戴上眼镜，将注意力放回到那些枯燥的材料上。
办公室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声，依旧不知疲倦地呼啸着，像是在为这对盟友的疯狂与冷静，奏响伴乐。
然而，战略上的藐视，并不能代替战术上的困难。
林-默可以把国际巨头的嘲讽当作免费的商业情报，但他无法改变塔克拉玛干沙漠本身。那片死亡之海，不会因为他的豪言壮语，就变得温顺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招待所的气氛愈发凝重。
汉斯最终还是走了。临行前，这位严谨的德国老人找到林默，进行了一次简短的告别。他没有再咆哮，只是用一种混合着惋惜和固执的眼神看着林默：“林先生，我尊重你的勇气，但我无法背叛我的专业知识。物理定律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改变。”
汉斯的离开，像一根标杆，动摇了苏曼团队里最后几个还抱有幻想的工程技术人员。他们虽然没有离职，但工作报告里的措辞，却一天比一天悲观。
“流动沙丘的移动速度超乎想象，我们的勘探队昨天打下的标记桩，今天有三分之一被沙丘彻底覆盖，最快的一个，一夜之间‘走’了五米。”
“地表温度测试结果出来了，午后最高可达七十二摄氏度，鸡蛋放上去，三分钟就能烤熟。在这种环境下，任何大型机械的散热系统都将面临崩溃。”
“我们尝试了目前最先进的化学固沙剂，在小范围内有效，但成本高得惊人。如果要覆盖整条公路沿线，那笔钱足够我们再修一条路了。”
一份份报告，像一封封来自前线的阵亡通知书，堆在林默和苏曼的桌上。
这天下午，一场小型的技术研讨会在招待所的会议室召开。参会的，除了苏曼团队里仅剩的几位工程师，还有林默特意从省水利厅和地质勘探局请来的几位本地老专家。
巨大的卫星地图铺满了整张会议桌，上面用红色的马克笔，标注出了一个个代表着“极度危险”的流动沙丘区。这些红色斑块连成一片，几乎覆盖了那条预想中公路路径的百分之七十。
“没可能的，林主任。”一位头发花白、在西部干了一辈子地质工作的老工程师，摘下老花镜，揉着眉心，长叹了一口气，“这不是钱和技术的问题，这是……这是在跟老天爷掰手腕。这片沙漠，是有‘脾气’的。你强行在它身上划一道口子，它会用一百种方法，把这伤口重新填平，甚至变本加厉。”
另一位水利专家也附和道：“最大的问题是水。别说施工用水，就算路修好了，养护也需要水。就沿途那几个小得可怜的地下水泡子，抽干了也不够给路面洒一遍的。”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每个人都眉头紧锁，面对着地图上那片巨大的土黄色，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两个字：无解。
林默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那条笔直的红线上来回滑动。专家们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重锤，敲击在他的神经上。他知道，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是科学，是现实。
就在会议室里的空气凝重到快要滴出水来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马卫民探进半个脑袋，脸上带着几分古怪的神色，对林默招了招手：“林主任，有您一个包裹。”
包裹？
林默有些意外。他来西部之后，几乎断绝了和外界不必要的联系。谁会给他寄包裹？
他走出会议室，看到马卫民手里捧着一个长条形的、用牛皮纸反复包裹的卷轴，上面贴满了各种邮票，邮戳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从西部某个更偏远、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小邮局寄出的。
收件人写的是“林默（亲启）”，字迹苍劲有力，入木三分。寄件人一栏，却只有一个姓：楚。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卷轴，手指触碰到牛皮纸粗糙的质感，仿佛能感受到从遥远的黄土高原传来的、一丝微弱的温度。
他没有立刻拆开，而是拿着它，重新走回了会议室。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神秘的包裹吸引了。
林默将卷轴放在铺满卫星地图的桌上，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在上面的麻绳，一层层地剥开那泛黄的牛皮纸。
当最后一层纸被揭开，一卷由厚重宣纸装裱而成的图纸，缓缓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那不是现代的打印图，而是一幅纯手绘的、充满了岁月痕迹的古老图纸。纸张已经泛黄发脆，边缘处甚至有些许破损，但图上的线条，却依旧清晰、精准，用的是上好的徽墨，历久弥新。
图纸上，没有经纬度，没有比例尺，只有用小楷毛笔标注出的山川走向、地貌特征，以及无数细若游丝的蓝色线条。
“这是……什么？”一位年轻的工程师忍不住问道。
“水文地质图。”那位地质老专家扶了扶眼镜，凑了过去，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看这画法和标注，至少是二三十年前的东西了。但是……这不可能啊，当年我们根本没有技术和设备，能对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进行如此精细的水文勘探。”
林默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他的目光，已经被图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蓝色线条和旁边的蝇头小楷所吸引。
这些蓝线，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汇聚成一条主脉，蜿蜒曲折地，从图纸的南端，一直延伸到北端，其走向，与林默之前画下的那条公路红线，竟有七八分的吻合！
在这条主脉旁边，有一行格外清晰的标注，字迹龙飞凤舞，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地之大脉，名曰‘暗河’，非水，乃古河道之遗骸。沙随风走，脉亘古存。顺之，则事半功倍；逆之，则万劫不复。”
轰！
这几行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默脑中的所有迷雾。
暗河！
不是真正有水的河，而是古老河道的遗迹！
他瞬间明白了。亿万年的地质变迁，曾经的河流干涸，但它留下的，是被水流反复冲刷、压实、深度超过百米的致密河床！这河床深埋在流沙之下，就像人体的骨骼，稳定、坚固，不随表层的“皮肉”——那些流动的沙丘而改变。
楚天雄，早在几十年前，仅凭着双脚和最原始的工具，就已经找到了这片死亡之海的“龙脉”！
“我的天……”地质老专家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他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图纸上的一处，“这里，‘狼嚎泉’，一个早就干涸了几十年的间歇泉，图上竟然标注了它和主脉的地下水系关联！还有这里，‘红柳滩’，这片绿洲为什么能在沙漠里存在，原来它的根，就扎在这条‘暗河’的支脉上！”
整间会议室，所有懂行的人，全都围了过来，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叹。
这已经不是一张简单的地图了。这是一位被埋没的天才，耗尽半生心血，为这片无人区画出的一幅“穴位图”！
苏曼站在一旁，看着那张古老的图纸，再看看林默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激动与光芒，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国际巨头们，用最先进的卫星和最复杂的电脑模型，得出了“不可能”的结论。
而林默，却从一个远在黄土高原种树的老人那里，得到了一份手绘的、看似“不科学”的藏宝图。
现代科技的傲慢，与东方古老智慧的深邃，在这一刻，形成了无比讽刺而又无比震撼的对比。
林默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曼的脸上。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因激动而产生的轻微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破局之路的万丈豪情。
“各位，我们之前的思路，都错了。”
他拿起那支红色的铅笔，不再是在冰冷的卫星地图上画线，而是将一张半透明的硫酸纸，覆盖在那张古老的水文图上。
笔尖落下，顺着那条被楚天雄称为“龙脉”的地下暗河，重新勾勒出一条充满了东方智慧的、蜿蜒而坚定的曲线。
“我们不是要去征服沙漠。”
“我们，是去顺应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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