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的茶香还未散尽,墨守成指尖的莲心木玉佩突然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这异样让他心头一紧——自突破十一境后,这玉佩便极少有如此剧烈的反应,除非是遇上了足以撼动三界的妖气。
周莽正扒着算盘算茶馆的收入,见他脸色凝重,探头道:“怎么了?玉佩又闹脾气了?”
话音未落,齐王府的亲卫已撞开茶馆大门,甲胄上还沾着晨露,显然是策马狂奔而来:“将军!镇妖司八百里加急!临渊城……临渊城点燃了惊世狼烟!”
“惊世狼烟?”周莽手里的算盘“啪”地掉在地上,算珠滚了一地,“那不是十二脉以命堵阵眼时才会燃的信号吗?”
墨守成已拆开密信,信纸边缘因信使的急促而发皱,上面的字迹潦草如乱麻,却字字泣血:“临渊告急!护城大阵破损三十丈!血妖开界门于堕渊,引邪祟冲城!十二脉折损过半,余者死守缺口,速援!”
“堕渊……”吴云清端着药碗的手微微发颤,“阿爹的医书里提过,那是人间与妖界之间的混沌地带,里面的邪祟无识无觉,只知吞噬生灵,连妖界都不敢轻易触碰。血妖怎么敢……”
墨守成将密信攥紧,指节泛白:“他们不是敢,是找到了让邪祟听话的法子。”他想起黑鲨礁下的血纹石,想起那些用孩童头骨拼成的阵眼,“血妖族为了打开界门,怕是献祭了数不清的生灵。”
周莽猛地站起身,铠甲碰撞发出铿锵之声:“我去点兵!齐地水师虽不擅陆战,但守城总能派上用场!”
“来不及了。”墨守成摇头,临渊城远在北境,距齐地千里之遥,就算快马加鞭,赶到时恐怕只剩一片焦土,“我需借你的飞舟,即刻北上。”
周莽却按住他的肩,眼神比那日斩狼首妖时更亮:“你忘了?我的飞舟装了防风结界,比官船快两倍。你去备剑,我去升帆,咱们一起去。”
吴云清也放下药碗,从药柜里翻出个巨大的行囊:“我也去。堕渊邪祟的毒性特殊,寻常丹药无用,我带的‘清浊散’或许能救命。”
三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茶馆里的客人见此情景,纷纷起身告辞,有渔民模样的汉子喊道:“将军放心去!茶馆我们帮你看着!”说书先生也揣起醒木:“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编段‘三英定临渊’!”
飞舟升空前,周莽让人快马加鞭禀报齐王。老王爷的回信很快送到,只有八个字:“护国安民,全权处置。”信末还附了枚虎符,能调动北境沿途所有驿站的车马粮草。
飞舟刺破云层时,墨守成站在船头,望着逐渐缩小的齐地海岸线。玉佩的烫意越来越烈,仿佛在预示着临渊城的炼狱景象。他忽然想起周莽母妃说过的话:“这世间的邪祟,从来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的贪婪。”
***临渊城的狼烟升起前七日,堕渊边缘的风就变了。
往日里,护城大阵的金光会在城头织成半透明的屏障,将灰黑色的瘴气拦在百丈之外。可这几日,金光日渐稀薄,阵纹发出“咯吱”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负的老人。王家的巡城兵发现,东南角的阵纹已泛起黑痕,用灵力去补,竟像水滴入滚油,瞬间被腐蚀得无影无踪。
赵家府邸的密室里,十二脉的家主围坐在青铜镜前。赵家主赵摧城握着柄玄铁槊,槊身缠绕的锁链因他的用力而咯咯作响——他的十三境仙胎境修为,让他比旁人更能感受到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镜中映出的大阵缺口处,暗红瘴气正汩汩渗涌,像条毒蛇在啃噬城墙。
“谢家主,你族中擅长阵纹,这缺口还能撑几日?”赵摧城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在座的人:崔家主正用银针测试瘴气毒性,针尖瞬间变黑;柳家主的药箱敞着,里面的解毒草全成了焦黑的粉末;蚩家主脸上的图腾忽明忽暗,那是血脉预警的征兆。
谢家主枯瘦的手指在镜上划过,缺口边缘的阵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最多三日。昨日我让族中子弟用精血养阵,可邪祟的腐蚀性太强,三个孩子刚贴上阵纹,就被瘴气蚀成了白骨。”
“派去堕渊探查的人呢?”月家主追问,她的银发上缀着避妖珠,此刻珠子正发出凄厉的尖鸣。
“杜家老三回来了,疯了。”杜家主从怀里掏出块染血的布,上面绣着半朵莲,“他只喊‘血笛’‘人球’,再问就用头撞墙。”
赵摧城突然起身,玄铁槊在地面砸出个浅坑:“我去看看。”
“不可!”众人齐齐劝阻,王家主上前一步:“赵兄,你是十二脉的主心骨,万一有失……”
“主心骨也得知道对手是谁。”赵摧城打断他,指节叩响青铜镜,“先祖立誓时说过,临渊城在,十二脉在;城破,脉绝。现在阵眼在流血,咱们总不能闭着眼等死。”
他解下腰间的玉佩,塞给身旁的幼子:“若我未归,你便领着赵家子弟守西北角。记住,十二脉谁也不能先退,哪怕只剩一口气,也得把缺口堵上。”幼子攥着玉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着牙点头。
次日寅时,堕渊盈满期将至。赵摧城穿上祖传的玄甲,玄铁槊斜背在身后,站在堕渊边缘的悬崖上。十一脉的家主分列两侧,灵力汇聚成道金光,在他身后形成道防护罩——这是十二脉祖传的“合璧阵”,能替他抵挡片刻瘴气的侵蚀。
“记住,我若半个时辰未归,便点燃狼烟。”赵摧城最后看了眼临渊城的方向,城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大阵的金光已薄如蝉翼,“别等我,也别救我。”
说罢,他纵身跃入堕渊。
下坠的瞬间,暗红色的瘴气如同潮水般涌来,玄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赵摧城运转仙胎境灵力,槊身锁链突然炸开,将靠近的瘴气绞成碎片。他曾听先祖说过,堕渊深处藏着混沌本源,寻常武夫入内,不出三刻便会被邪祟吞噬神智,可他此刻却异常清醒——那些邪祟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竟对他视而不见。
越往下坠,血腥味越浓。在距离渊底不足千丈的地方,赵摧城终于看到了让他毛发倒竖的景象:
渊底中央,竟裂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里流淌着紫黑色的光,无数长着蝠翼的血妖正从光里涌出来。他们落地后,立刻用手中的骨笛吹奏起诡异的调子,那些原本疯乱的堕渊邪祟,听到笛声后竟变得温顺,如同被驯服的野兽,乖乖地聚集在血妖身后。
更可怕的是,缝隙上方悬浮着个巨大的血球,里面包裹着数不清的人影,有老人,有孩童,有男人,有女人——他们的血肉正被血球慢慢吸走,化作维系缝隙的能量。
“果然是血妖族……”赵摧城握紧玄铁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认出那些血妖的服饰,与当年在西疆作乱的余孽一模一样,只是气息更强大,显然是来自妖界的主力。
就在他准备后撤时,缝隙深处突然传来道威压,如同山岳般压得他喘不过气。赵摧城猛地抬头,只见缝隙里缓缓探出只覆盖着鳞片的手,五指成爪,朝着他抓来。
“仙胎境?倒是只不错的祭品。”道沙哑的声音响彻渊底,带着不属于人间的阴冷,“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赵摧城瞳孔骤缩,这威压至少是十四境大能!他来不及多想,玄铁槊横扫,槊尖凝聚起毕生灵力,硬生生与那只爪碰撞在一起。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震得渊底碎石纷飞,赵摧城只觉得手臂像是被巨锤砸中,玄铁槊险些脱手。他借着反震之力急速上升,余光瞥见那只爪的主人——竟是个生着九头的血妖,每个头颅上都长着对复眼,正死死盯着他。
“想跑?”九头血妖冷笑,其中一颗头颅猛地喷出黑雾,黑雾落地便化作无数小蛇,朝着赵摧城追去。
赵摧城不敢回头,拼尽最后一丝灵力冲上悬崖。十一脉的家主见他归来,连忙催动合璧阵将黑雾挡在外面。直到此刻,众人才发现他的玄甲已裂开数道缝隙,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快……点狼烟!”赵摧城抓住王家主的衣襟,声音因剧痛而嘶哑,“妖界……血妖……界门……大阵缺口扩到三十丈了!”
话未说完,他便晕了过去。青铜镜里,护城大阵的东南角突然崩裂,三十丈宽的缺口如同巨兽的嘴,暗红的瘴气裹挟着邪祟汹涌而入。十二脉的子弟们嘶吼着扑上去,第一家的刀盾手组成人墙,月家的弓箭手在后方攒射,可邪祟太多,人墙瞬间被撕开缺口,惨叫声此起彼伏。
刘家主颤抖着举起火把,点燃了城头的狼烟。黑色的烟柱直冲云霄,在云层里炸开,化作只巨大的玄鸟——那是临渊城传承千年的信号,意味着十二脉正以血肉之躯堵缺口,每一刻都有人倒下,却无人后退。
***飞舟抵达临渊城时,正撞见邪祟第五次冲击缺口。
暗红色的瘴气漫过护城河,里面裹挟着数不清的堕渊邪祟,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化作利爪,时而凝成巨口,所过之处,城墙的砖石都在滋滋作响,仿佛被强酸腐蚀。三十丈宽的缺口处,十二脉的子弟们正用身体填充防线:魏家的老弱妇孺抱着炸药包冲向邪祟,张家的修士们燃烧灵力化作光盾,柳家的医女们背着药箱穿梭在尸堆里,见还有气息的便往嘴里塞颗丹药,自己被邪祟缠上了,就用匕首划向对方的眼。
“是柳家的姑娘们!”吴云清指着缺口处那抹醒目的绿,柳家世代行医,此刻却人人握着短刀,有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被邪祟缠住,竟生生咬断了邪祟的触手,自己半边脸颊已被腐蚀得露出白骨。
周莽的眼眶瞬间红了,他让人将飞舟悬停在城头百丈处,舱门打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弩箭——这些箭簇都涂了吴云清特制的药粉,能暂时驱散邪祟。
“放!”
箭雨如蝗,带着破空之声扎入瘴气。药粉遇邪祟立刻燃起绿色的火焰,惨叫声此起彼伏,暗红色的瘴气竟被撕开道缺口。城头上的子弟见状,纷纷举刀呐喊,声音里却带着哭腔——那是绝境中看到希望的嘶吼。
墨守成提着剑,从飞舟上跃下,莲心木玉佩的光芒在他周身流转,邪祟一靠近便化作青烟。他落在缺口处时,正撞见蚩家主被邪祟缠住,老人浑身是血,胸口插着半截骨笛,却仍用图腾秘术将邪祟冻在原地。
“蚩前辈!”墨守成长剑横扫,替他挡开致命一击,剑气将周围的邪祟绞成碎片。
蚩家主认出他身上的玉佩,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光:“莲心木……你是西疆后人?”
“不是,墨守成,奉楚阳镇妖司命,前来支援。”墨守成简洁回话,目光扫过缺口处的惨状,心头发沉,“赵前辈在哪?界门的位置?”
“赵兄在后方疗伤,界门在渊底最黑的地方。”蚩家主咳出一口血,指着堕渊的方向,“十二脉还能战的不足三成,魏家快拼光了,第一家只剩三个孩子……你快去,再晚……”
话未说完,人墙突然出现松动,魏家儿郎抱着混沌符盒与邪祟同归于尽,巨大的爆炸声中,缺口又扩大了丈余。张家的修士们嘶吼着燃烧灵力,光盾瞬间暴涨,却也在顷刻间黯淡下去。
“守住!”墨守成将蚩家主推向后方,转身看向堕渊,“周莽,带水师接管防务,让十二脉的人撤下来!吴姑娘,立刻设医帐,救治伤员!”
“你小心!”周莽眼眶通红,他知道此刻唯有墨守成能破局,抓起玄铁槊便冲向缺口,“水师听令!随我堵住缺口!”
吴云清也迅速行动起来,指挥药童在城下搭起医帐,刚架起锅准备熬药,就见柳家的女眷们背着伤员过来,个个浑身是伤,却没人哭哭啼啼,只是默默地将伤员放在担架上。
墨守成深吸一口气,运转十一境灵力,莲心木玉佩发出璀璨的金光,在他身前开出条通往渊底的通道。他最后看了眼城头,周莽已带着水师冲到人墙最前方,玄铁槊舞得密不透风;吴云清跪在担架旁,正用银针为魏家的孩子续命;张家的三个少年举着断刀,仍在与邪祟厮杀;远处的医帐外,赵摧城的幼子正抱着玄甲,望着缺口的方向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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