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议会的飞行器离开后，幽冥城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广场上，那个银白色的空间稳定锚装置静静伫立，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他们知道幽冥城的困境，知道Rb-07的威胁，知道净化阵列濒临崩溃。这不仅是礼物，更是示威：我们掌握着你迫切需要的东西，而我们，随时可以收回。
控制室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空间稳定锚已经激活，覆盖半径一百米，正好覆盖净化阵列最核心的区域。”陈雨调出监测数据，“创世纪的干扰生效了，追踪信标传回的位置数据被偏移了五公里，显示我们在城西的废弃工厂区。但问题是...这只能骗他们一时。”
李振站在全息投影前，上面显示着人类议会飞行器的能量读数：“那艘船的空间折叠引擎水平...至少比我们掌握的技术领先两代。他们能在几个小时内从几百甚至几千公里外抵达这里，意味着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派遣一支军队出现在我们头顶。”
他看向陈默：“陈城主，二十四小时。这不是考虑时间，是最后通牒。我们必须做决定了——合作，还是对抗？”
“没有第三个选项吗？”小刀问。
“有。”陈默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让他们以为我们会合作，争取时间。”
“什么意思？”
陈默调出创世纪提供的第七代文明技术清单，手指在其中几项上划过：“人类议会想要净化技术，是因为他们看中了这项技术对抗规则污染的能力。但他们可能不知道...净化技术只是第七代文明遗产的冰山一角。”
他放大一份残缺的蓝图：“‘规则重构场’——第七代文明对抗‘大湮灭’的终极武器理论。根据创世纪的记录，这种技术可以直接修改局部区域的物理法则，将污染扭曲的规则‘重置’回正常状态。它不是净化，而是...重塑。”
“你们有这项技术？”李振震惊。
“没有完整的。”陈默摇头，“只有理论框架和部分实验数据。但人类议会不知道。我们可以...让他们‘相信’，幽冥城不仅掌握了净化技术，还在研究更高级别的规则重构技术。”
“虚张声势？”陈雨皱眉，“哥，这太冒险了。如果被识破...”
“所以需要证据。”陈默看向地下制造车间方向，“创世纪，第七代文明有没有留下什么...看起来很厉害，但实际功能有限的‘展示品’？就是那种看起来像是尖端科技，但其实只能做简单事情的东西。”
光之AI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搜索庞大的数据库。
“有。‘概念验证装置-07号’，第七代文明用于向低级文明展示技术优势的‘表演道具’。它可以制造小范围的空间奇观——比如让物体反重力悬浮，制造短暂的时光倒流幻象，甚至模拟微型黑洞。但这些都是视觉效果，没有实际功能，而且每使用一次需要冷却七十二小时。”
“完美。”陈默眼中闪过光芒，“这个装置还在都市里吗？”
“在中央控制塔的‘展示厅’，保存完好。需要我取来吗？”
“立刻。”陈默转向陈雨，“你带一队人去都市，在创世纪的指引下找到那个装置。小刀，你负责掩护。记住，要在十二小时内返回——我们需要时间布置。”
“明白了。”
陈雨和小刀迅速离开。陈默继续布置：“李指挥官，我需要方舟配合演一场戏。”
“演戏？”
“对。”陈默调出幽冥城的地图，“人类议会一定在监视我们。所以我们要让他们‘看’到一些东西：幽冥城与方舟的‘技术共享仪式’，一场‘意外’泄露的关于规则重构技术的‘机密会议’，还有...我们‘慌张’地准备应对Rb-07威胁的样子。”
李振若有所思：“你想让他们认为，我们既有他们想要的技术，又因为Rb-07的威胁而焦头烂额，所以更容易被掌控？”
“没错。”陈默点头，“傲慢的人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低估对手。那位‘信使’特使从头到尾都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他认定我们只是运气好获得了第七代文明的一点皮毛，认定我们在Rb-07的威胁下会屈服。那我们就演给他们看——一个有些技术但还稚嫩，面临危机而手忙脚乱的新兴势力。”
“然后呢？”王鹏问，“争取到时间后，我们怎么做？总不能一直演下去。”
“争取到的时间，用来做三件事。”陈默竖起三根手指，“第一，研究Rb-07的适应机制，找到对抗方法。第二，制造更多的净化核心，重新建立更强大的净化阵列。第三...”
他看向窗外，血月当空：“联络其他势力。铁岩城、曙光营地、所有和我们有合作的聚居地。人类议会既然能找到我们，就能找到他们。我们要建立一个联盟，一个足够强大，让人类议会不敢轻易动手的联盟。”
计划迅速展开。
接下来的十二小时，幽冥城上演了一场精心编排的“表演”。
上午九点，方舟的工程师“恰好”在技术交易中心“不小心”泄露了一份文件——关于“规则重构场理论的初步验证报告”。文件只有三页，大部分内容被加密，但摘要部分清晰可见：“基于第七代文明遗产，成功实现局部重力场反转实验，持续时间17秒，误差率0.3%...”
这份文件被一个伪装成商人的自由城邦间谍（幽冥城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故意不抓）成功“窃取”。五分钟后，信号追踪显示，加密情报已经通过某个隐秘频道发送出去。
上午十一点，陈默和李振在城主府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室窗帘没有完全拉上，从特定角度可以用高倍望远镜看到内部。两人时而激烈争论，时而埋头研究，桌面上铺满了复杂的图纸和全息投影。会议持续两小时后，李振“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陈默则“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
下午两点，陈雨带队返回，带回了那个“概念验证装置-07号”。装置外形像一个精致的多面体水晶，内部有流光旋转。按照创世纪的指导，他们在科研中心的露天测试场进行了一次“演示”。
装置激活时，整个测试场的重力方向突然改变。所有人都飘了起来，设备、工具、甚至地上的石子都悬浮在空中。五秒后，重力恢复，一切落回地面。紧接着，测试场中央出现了一个微型黑洞的幻象——虽然只是视觉效果，但那种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足以让任何观察者震撼。
演示过程被隐藏在暗处的人类议会监视设备完整记录。
下午四点，幽冥城发布了“全城紧急状态通告”，理由是“永恒风暴内部出现异常能量波动，净化阵列面临过载风险”。通告要求居民储备物资，非必要不出门，军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整个城市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
这一切，都被远在五十公里外高空盘旋的人类议会隐形侦察机尽收眼底。
侦察机将实时画面传输到飞行器内部。‘信使’特使坐在舒适的指挥椅上，看着屏幕上幽冥城的“慌乱”，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果然，一个新崛起的势力，就算掌握了一点技术，也改变不了本质脆脆弱。”他轻啜一口杯中琥珀色的液体——那是末世前珍藏的威士忌，现在已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面对Rb-07的威胁，他们慌了。面对议会的压力，他们怕了。”
一名随从站在他身后，声音机械：“根据行为模式分析，幽冥城领导层有73%的概率会选择合作。他们正在与方舟进行技术整合，试图提升净化阵列的效能，但这只是拖延时间。按照我们的计算，以他们目前的技术水平，不可能在二十四小时内解决Rb-07的适应问题。”
“所以他们需要我们的‘礼物’。”‘信使’放下酒杯，“空间稳定锚可以给他们七十二小时喘息时间，但也仅此而已。七十二小时后，如果他们还拿不出解决方案，就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交出技术，让我们接手；要么眼睁睁看着永恒风暴的污染扩散，毁灭他们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
他站起身，走到舷窗前，俯瞰下方苍茫的大地：“议会等待这样一个契机已经很久了。净化技术...如果能大规模应用，至少可以让人类在污染区域的生存时间延长五到十年。十年时间，足够议会完成‘方舟计划’的最终阶段了。”
“特使大人，”另一名随从开口，“根据最新情报，幽冥城似乎还在研究一种更高级的技术——‘规则重构场’。他们在测试场展示的重力反转和黑洞模拟，技术特征与第七代文明的记载相符。如果这是真的...”
“如果这是真的，那幽冥城的价值就更大了。”‘信使’眼中闪过贪婪，“但我不认为他们已经掌握了那种级别的技术。第七代文明的记录显示，‘规则重构场’需要至少三个‘规则节点’协同运转，每个节点的制造都需要消耗一颗恒星级别的能量。幽冥城？他们连稳定的能源供应都成问题。”
他转身，看向幽冥城方向：“所以那更可能是一场表演，一个试图增加谈判筹码的伎俩。不过...既然他们想演，我们就配合。告诉地面监视组，加大监控力度，我要知道他们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决定。”
“是。”
夜幕降临，幽冥城却没有休息。
地下制造车间里，真正的技术攻关正在紧张进行。陈雨和张工带领着两个团队，分别从不同角度研究Rb-07的适应机制。
“数据出来了。”陈雨盯着屏幕上的波形图，“Rb-07不是简单地‘吸收’净化力场，而是在‘学习’力场的能量特征。每一次净化力场冲击，它都会记录下力场的频率、强度、波形，然后在下一次冲击时，产生一种‘镜像场’来抵消部分效果。”
她调出对比图：“看，这是三小时前的净化力场波形（红色），和现在Rb-07产生的镜像场波形（蓝色）。相似度达到87%，而且还在持续上升。照这个速度，二十四小时后，镜像场就能完全抵消净化力场的效果——届时，我们的净化阵列将彻底失效。”
“有办法破解吗？”陈默问。
“两种思路。”陈雨竖起两根手指，“第一，让净化力场的特征不断变化，让Rb-07来不及学习。这需要我们能实时调整净化核心的输出参数，但以我们目前的技术，调整一次至少需要十分钟，而Rb-07的学习速度...只要三秒。”
“第二呢？”
“第二...”陈雨调出一组复杂的公式，“既然它在‘学习’，那我们就‘教’它错误的东西。设计一种‘欺骗性净化力场’，表面看起来是净化，实际上...是另一种形式的攻击。比如，在净化力场中隐藏‘规则病毒’，让它学习错误的能量特征，导致自身的能量结构紊乱。”
这个思路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规则病毒？”张工推了推眼镜，“你是说...用规则污染，对抗规则污染？”
“以毒攻毒。”陈雨点头，“但需要极其精密的控制。如果病毒设计不当，可能反过来污染我们的净化核心，甚至扩散到整个阵列。风险极高。”
陈默沉思着。这两种思路，一种需要他们暂时不具备的技术能力，一种是在刀尖上跳舞。但时间不多了。
“创世纪，”他在意识中询问，“第七代文明有类似的经验吗？对抗会学习的规则污染体？”
光之AI沉默了几秒：“有记录。‘大湮灭’中期，第七代文明面对一种被称为‘熵灵’的污染体，它就具有类似的学习能力。当时的解决方案是...‘混沌算法’。”
“混沌算法？”
“一种基于混沌理论的能量输出模式。”创世纪传输过一份加密文件，“核心思想是，让净化力场的输出参数按照混沌数学的规律随机变化，变化本身没有规律，但变化范围被限制在有效区间内。这样污染体无法预测下一次攻击的特征，也就无法有效学习。”
陈默快速浏览文件。内容极其艰深，涉及高等数学、量子物理、规则理论等多个领域，但基本原理确实可行。
“制造这种混沌控制器，需要多久？”
“如果有完整的制造蓝图...二十四小时可以完成原型。但需要消耗大量稀有材料，而且调试过程复杂，成功率不会超过40%。”
40%...在末世中，这已经是值得冒险的概率了。
“那就开始。”陈默做出决定，“陈雨，你带技术团队研究‘规则病毒’方案，作为备用。我负责混沌控制器的制造。张工，你负责协调资源，确保两个项目都有足够的材料支持。”
“明白。”
就在这时，李振匆匆走进来，脸色不太好看：“陈城主，方舟总部传来了新消息。关于人类议会...他们知道的比我们想象的多。”
他调出一份加密文件：“总部通过量子通讯刚刚解密的情报。人类议会...不是一个松散的组织。它实际上由三个超级势力控制：‘自由城邦’、‘新纪元集团’、还有...‘方舟总部’。”
最后四个字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
“方舟总部？你是说...”陈雨不敢相信。
“是的。”李振声音沉重，“我们的上级，我们一直以为在为了人类存续而努力的方舟最高指挥部...也是人类议会的创始成员之一。而且根据情报，他们是议会里最激进的一派，主张用强制手段整合所有人类技术，建立‘统一的人类文明’。”
他看向陈默：“我们这边——我指的是我和张工所在的分支——一直反对这种激进路线，主张与各地幸存者合作发展。所以总部对我们这边的情况...一直有所保留。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幽冥城的净化技术，早就在总部的关注列表里，而且优先级很高。”
这个消息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头。
人类议会不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外部势力，而是一个早就存在，一直隐藏在幕后的庞然大物。方舟计划、自由城邦，这些看似独立的势力，实际上都是它的组成部分。
“所以那位‘信使’特使...他知道方舟和我们合作的所有细节？”陈默问。
“恐怕是的。”李振苦笑，“我之前的汇报，可能都传到了议会那里。所以他们才这么有把握，才这么...傲慢。因为他们知道我们的底细，知道我们的困境，甚至可能知道我们每一步的计划。”
房间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对手的层次，比他们预想的要高得多。不仅是技术上的碾压，更是情报上、组织上、战略上的全面优势。
“那我们还演什么戏...”一名年轻工程师喃喃道，“他们什么都知道...”
“不。”陈默突然开口，眼中重新燃起火焰，“他们不知道一些关键的东西。”
他看向众人：“他们不知道创世纪的存在——如果知道，他们就不会只是派一个特使来谈判，而是会直接夺取都市的控制权。他们不知道我拥有系统——这是我最深的秘密。他们也不知道...幽冥城的人，有多团结。”
他站起身：“方舟总部知道我们的技术，但不知道我们的决心。自由城邦知道我们的位置，但不知道我们的底线。人类议会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但他们忘了一件事——”
“末世三年，能活下来并建立一座城市的，没有一个是软柿子。”
“李指挥官，”他看向李振，“我需要你向方舟总部发送一份‘诚意报告’。”
“诚意报告？”
“对。”陈默说，“内容很简单：幽冥城愿意与人类议会合作，但有两个条件。第一，议会必须提供解决Rb-07危机的技术支持——具体来说，我们需要‘空间折叠护盾’的技术蓝图，用来保护净化阵列不受Rb-07的镜像场干扰。第二，议会必须承认幽冥城在东部区域的自治权，不得干涉我们的内政和外交。”
李振皱眉：“他们会答应吗？空间折叠护盾是第七代文明的高级防御技术，议会不太可能轻易交出...”
“所以是‘诚意测试’。”陈默冷笑，“如果他们真的想合作，就应该拿出诚意。如果他们只是想收割技术...那就会找各种理由推脱。我们要的，就是这个判断。”
“如果被拒绝呢？”
“那就准备开战。”陈默的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重若千钧，“但我们不开第一枪。我们要让他们先动手，然后...让全世界都看到，人类议会是如何对待那些不愿意屈服的同胞的。”
他看向窗外，夜色深沉，血月如血。
“时代变了。以前是规则污染在逼迫人类，现在...是人类在逼迫人类。”
“既然他们要玩这场游戏，那我们就奉陪到底。”
“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跪下来求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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