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多，“潜龙”安保的办公室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键盘趴在电脑前睡着了，口水差点流进键盘缝里。陈猛则在角落里铺了张行军床，呼吸均匀，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倒头就能睡。
林野却有点睡不着。
白天苏正南那个电话，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倒不是怕，主要是恶心。这种被人在背后拿着枪指着的感觉，非常不爽。
他拎着半打啤酒，熟门熟路地爬上了办公楼那破旧的天台。夜风一吹，带着点凉意，倒是让他脑子清醒了不少。
天台边缘的水泥护栏有些地方都开裂了，他也不在乎，一屁股坐上去，两条腿悬在外面晃悠着。脚下是城市稀疏了不少的灯火，远处还有霓虹在闪烁。他拉开一罐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稍微压下了点心里的烦躁。
“妈的，老子就想安安静静挣点钱，招谁惹谁了？”他对着空气骂了一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如果不是他耳力过人，几乎要被风声掩盖。
林野头也没回，又开了一罐啤酒，往旁边空着的水泥护栏上一放。
“来了？速度挺快啊。喝点？不过只有啤酒，将就一下。”
苏菲从他身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她换下了平时那身便于行动的作战服，穿了件简单的黑色卫衣和牛仔裤，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走到旁边，看着那罐啤酒，没动。
“你怎么知道是我？”她问，声音在夜风里有点清冷。
林野嗤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大姐，你这脚步声，跟猫似的，除了你还有谁？再说了，你爹白天刚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你晚上就摸过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你。”
苏菲沉默了一下，在他旁边隔着一罐啤酒的位置坐了下来，也学着他的样子，双腿悬在外面。这个高度看下去，车辆如同移动的火柴盒。
“我爸……给你打电话了？”她终于开口，语气有些复杂。
“何止是打电话。”林野哼了一声，“简直是下战书。让我滚回京城，不然就弄死我的‘潜龙’。啧啧，你们这些大家族，吓唬人的方式都差不多，一点新意都没有。”
他侧过头，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线看苏菲的侧脸：“怎么，苏大小姐是奉命来当说客的？还是准备亲自出手，把我‘带’回去？”
苏菲没看他，目光望着远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水泥护栏粗糙的边缘。“我不是来抓你的。”
“哦？”林野挑眉，灌了口啤酒，“那你是来干嘛的？总不会是睡不着，来找我欣赏夜景吧？”
苏菲深吸了一口气，夜风带着凉意涌入肺腑。“我只是……想跟你聊聊。抛开婚约，抛开苏家林家。”
林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容里带着点玩味：“聊？聊什么？聊人生理想？苏大小姐，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那你觉得我该是什么风格？”苏菲转过头，看向他，眼神在夜色里亮得惊人，“直接动手？把你打晕了塞进车里带回去？”
“这倒比较符合你的人设。”林野老实不客气地点点头。
苏菲被他这话噎了一下，有些气闷地转回头：“林野，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一直很正经啊。”林野晃着啤酒罐，“是你们总把我当不正经的人。说吧，想聊啥？我收费很贵的，看在熟人的份上，给你打个八折。”
苏菲决定无视他的屁话。她沉默了片刻，组织着语言。
“我爸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她声音低了一些，“他……只是习惯了掌控一切。我的婚姻，在他眼里，可能就跟一桩生意差不多。”
“看出来了。”林野点点头，“报价不合适，就想强买强卖。”
“但是，”苏菲加重了语气，“我不会按他说的做。我不会劝你回去，更不会对你动手。”
这下林野真的有点意外了。他放下啤酒罐，认真打量了一下苏菲：“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苏大小姐要反抗家族暴政了？”
“谈不上反抗。”苏菲摇了摇头，语气有些疲惫，“我只是……受够了。受够了什么都被人安排好的生活。跟谁结婚，做什么工作，交什么朋友……好像我的人生就是一盘棋，他们早就把每一步都走完了。”
她拿起旁边那罐啤酒，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拉环，仰头喝了一小口。冰凉的苦涩感让她微微蹙眉，但并没有放下。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她突然说。
“羡慕我？”林野指着自己的鼻子，乐了，“羡慕我穷得叮当响，还是羡慕我被人当街追着砍？”
“羡慕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苏菲看着他的眼睛，“逃婚，开公司，哪怕弄得一团糟，但至少是你自己选的。你可以大声骂娘，可以蹲在路边吃烧烤，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向往：“而我呢？连喝罐啤酒，都得躲到天台上，还得担心会不会被家里知道，有失体统。”
林野安静地听着，没再插科打诨。他好像有点明白苏菲今晚为什么来了。
“所以，”他晃着手里空了的啤酒罐，“你来找我，就是想找个同病相怜的倒霉蛋，一起吐槽一下那帮控制欲爆棚的老家伙？”
“不算同病相怜。”苏菲嘴角勉强扯了一下，“你比我有种。你敢跑，敢反抗。而我……好像一直在妥协。”
“拉倒吧。”林野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你要是真想妥协，现在就该带着一帮人把我绑了，而不是蹲在这儿跟我喝这破啤酒。你心里那点不甘心，都快写在脸上了。”
苏菲怔住了，看着林野。
林野又开了一罐啤酒，递给她，自己再开一罐。“行了，别整得跟苦情剧女主角似的。不就是不想被安排吗？简单，不听他们的不就完了。”
“说得轻巧。”苏菲接过啤酒，又喝了一口，这次似乎适应了点那味道，“苏家不是那么好摆脱的。我爸他……真的会对你下手。”
“让他来呗。”林野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老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敢动我的‘潜龙’，我就敢去京城把他家大门给拆了。看谁先受不了。”
他这话说得匪气十足，却奇异地让苏菲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
“你真是个疯子。”她忍不住说了一句，语气却不像是指责。
“谢谢夸奖。”林野恬不知耻地应下了，“所以啊，苏大小姐，你也别绷着了。想干嘛干嘛去。你要是真想跟我退婚，我举双手双脚赞成，回头我就写个声明，就说我林野配不上您，行不？”
苏菲看着他，突然问道：“那你呢？你想退婚吗？”
“我？”林野愣了一下，随即嘿嘿一笑，“我无所谓啊。反正当初也是他们硬塞给我的。你要退，我立马签字画押。你要是不退……”他拖长了语调，故意用猥琐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苏菲，“嘿嘿，那你可就得考虑清楚了，跟我这么个混蛋绑在一起，名声可就真毁喽。”
苏菲被他看得一阵恶寒，没好气地踹了他小腿一脚：“滚！谁要跟你绑在一起！”
这一脚没用力，林野假装疼得龇牙咧嘴：“哎哟！谋杀亲夫啊！”
“去你的！”苏菲笑骂了一句，心情却莫名地轻松了不少。
两人就这么坐在天台边缘，喝着啤酒，看着脚下的城市。夜风吹拂，暂时吹散了那些围绕在身边的家族、婚约、利益的纷扰。
“喂，林野。”苏菲忽然开口。
“又咋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爸真的对你公司下手，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她说完，似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立刻补充道，“别误会，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的事情连累你。”
林野斜眼看她，脸上露出那种惯有的、欠揍的笑容：“怎么？苏大小姐这是要为了我，大义灭亲？”
“你！”苏菲气得又想踹他。
“行了行了，心意领了。”林野摆摆手，把最后一口啤酒喝完，将空罐子精准地投进了几步外的垃圾桶。“不过，我的麻烦，我自己能解决。你管好你自己就行，别哪天顶不住压力，真跑来抓我，那我可就太伤心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了，回去睡觉。明天还得接着搬砖呢。”
苏菲看着他的背影，也喝光了最后一口啤酒，将空罐子捏扁，同样扔进了垃圾桶。
她站在原地，又吹了一会儿夜风，感觉心里那块堵着的东西，好像松动了一些。
也许……跟这个混蛋做“战友”，比做那种被安排好的“夫妻”，要有意思得多。
她转身，也离开了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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