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秋天，天高云阔，风里带着沙尘和草籽的气息。今日的军营，与往日肃杀的氛围不同，多了几分难得的热闹与喜庆。校场一角被特意清理出来，没有张灯结彩，没有繁琐仪仗，只在中央摆了一张长案，铺着红色的战旗权作喜布，上面放着两个粗糙却擦拭得锃亮的军用酒碗。
苏锐依旧是一身笔挺的靛蓝色军官常服，只是胸前象征性地系了一朵红布扎成的大花，让他冷峻的面容柔和了几分。他身姿挺拔地站在案前，目光不时望向营门方向，沉稳如他，此刻紧抿的唇角也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萧煜作为男方主婚人兼上司，站在他身侧，看着这位得力干将兼大舅哥，眼中带着笑意。周围围满了闻讯赶来的将士，有苏锐麾下的士兵，也有其他营过来看热闹的同袍，个个脸上都带着朴实的笑容和好奇。铁牛和几个桃源村出身的、已在军中站稳脚跟的子弟兵，更是挤在最前面，兴奋地搓着手。
“来了！新娘子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营门外，一队靖王府的护卫护送着一顶不甚起眼的小轿缓缓而来。轿帘掀开，楚瑶一身火红的嫁衣，在贴身侍女小翠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没有凤冠霞帔的极致奢华，她的嫁衣是京城最好的绣坊赶制的，样式简洁大气，用料却极讲究，在边塞粗粝的风中，衣袂飘动，宛若一朵骤然绽放的红梅，明艳不可方物。她头上盖着红盖头，遮住了容颜，但那挺直的脊背和稳稳的步伐，依旧透着皇室郡主的矜贵与气度。
她一步步走向校场中央，走向那个等待她的身影。周围的士兵们屏息凝神，他们何曾见过这般景象，金枝玉叶的郡主，竟真的来到这苦寒之地，嫁给他们的校尉。
苏锐看着那抹越来越近的红色身影，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楚瑶走到他面前站定。透过盖头下方的缝隙，她能看见他沾着尘土的军靴和笔挺的裤腿，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她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萧煜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压过了风声：“今日，昭武校尉苏锐，迎娶靖王府郡主楚瑶。天地为证，三军为宾！礼，开始！”
没有鞭炮，代替的是营中战鼓被擂响，低沉而雄壮，一声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拜天地！”萧煜高声道。
苏锐和楚瑶同时转身，面向苍茫的边关旷野，深深一揖。
“二拜高堂！”
两人转向东方，那是京城和桃源村的方向，再次行礼。苏工和赵梅，靖王和王妃，虽未能亲至，但他们的祝福，已跨越千山万水。
“夫妻对拜！”
苏锐和楚瑶面对面，缓缓躬身。盖头晃动间，楚瑶似乎能看到苏锐低垂的眼睫和微微泛红的耳根。而苏锐，则透过那层红纱，仿佛能感受到她灼热而坚定的目光。
礼成！
周围瞬间爆发出将士们粗犷的欢呼和叫好声，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萧煜笑着拿起案上的酒碗，递给苏锐和楚瑶：“喝了合卺酒，自此夫妻一体，同心同德！”
苏锐接过酒碗，看向楚瑶。楚瑶微微抬手，自己掀开了盖头的一角，露出小巧的下巴和嫣红的唇。她没有丝毫扭捏，接过另一只碗，与苏锐手臂相交，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仰头将碗中略带辛辣的军中烈酒一饮而尽。酒气上涌，让她白皙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霞，眼神却亮得惊人。
苏锐看着她豪爽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也将自己碗中的酒饮尽。
“好！”
“校尉威武！郡主豪气！”
铁牛带头嚷道：“送入洞房！送入洞房！”
所谓的“洞房”，不过是苏锐那间收拾一新的军帐。里面按照楚瑶的喜好，简单布置过，铺上了崭新的被褥，桌上放着一对粗陶的红烛，已是这军营里能给予的极致。
闹哄哄的人群被萧煜笑着拦在了帐外。帐内，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红烛摇曳，映照着楚瑶明媚的容颜和如火嫁衣。她抬头，勇敢地看向苏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满是坚定：“苏锐，我来了。”
苏锐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而郑重的：“委屈你了。”
楚瑶摇头，走到他面前，仰视着他：“不委屈。这里有你，有我们的将来，哪里都是好的。”她伸出手，轻轻抚平他军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动作温柔而珍重。
苏锐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不像京中贵女那般柔弱无骨，带着些微的薄茧，是习武留下的痕迹，却让他感到无比真实和温暖。他收紧手掌，仿佛要将她的温度烙印进骨血里。
“我会对你好的。”他承诺道，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我知道。”楚瑶笑了，眼角微微湿润，“从你第一次在别院外拦住我的马，笨拙地问我名字时，我就知道了。”
帐外，隐约还能听到将士们欢庆的笑语和苍凉悠远的边塞民歌。帐内，红烛静静燃烧，一对有情人终于冲破重重阻碍，在这远离繁华的军营里，许下了彼此一生的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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