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林远听着钟小葵的汇报。
“殿下,消息已经按照计划散播出去。如今江湖上各方势力的目光,大多已被引向了冰英冢。”
“嗯,”
林远微微颔首,
“蜀王那边有何反应?”
“蜀王已下令,严密封锁蜀国与吐蕃接壤的所有关隘。并且,”
钟小葵顿了顿,补充道,
“他主动取消了秦蜀两国之间的商税,此举,应是在向殿下示弱。”
林远闻言,嘴角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孟知祥此人,胸中自有沟壑,并非毫无野心。不过,他爱民如子、求稳怕乱的性子,我倒很是欣赏。看来,诛灭龙家三族之事,确实让他感到不安了。”
“还有一事,殿下。”
钟小葵的语气变得有些迟疑,
“长安那边,有许多大臣联名上奏。”
林远眉头微蹙:
“他们又想说什么?”
“奏章里说,秦国至今未有王子,便是国本未立。他们担忧殿下长期在外,于社稷不利,恳请您尽快返回长安,以稳固国本。”
钟小葵小心地观察着林远的脸色,
“女帝未曾明确表态,只传话说,等您回去再议。”
林远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回应,反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流露出几分困惑:
“说来也怪。我如今功力重修,体内阴阳已然调和,按理说,子嗣不应如此艰难。可沁儿她们,肚子没有一点动静。真是奇怪。”
钟小葵抬眼看他,轻声建议:
“或许殿下应考虑广纳妾室,以延绵后嗣。”
“这并非上策,人选若不当,反生事端。”
林远摆了摆手,
“此事,回到长安再议不迟。”
钟小葵点了点头,默默坐到林远身侧,沉默片刻后,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你既能接纳筱小,那,我呢?”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林远,
“兵部尚书与锦衣卫指挥使的接替人选,我已初步选定,随时可以交接。”
林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一怔,随即失笑,带着几分无奈和熟稔的调侃:
“小葵啊,咱们太熟了。一起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我哪对你下得去手?”
“没关系,”
钟小葵的表情依旧平静,眼神却异常坚定,
“我下得去手就行。”
林远顿时感到一阵头疼,揉了揉额角:
“你这样子,我真拿你没办法,此事也容后再说吧。眼下,光是筱小这件事,回去还不知道该怎么跟沁儿解释呢。”
…
沁州城内,徐知诰独自在大街踱步,将纷乱的线索一一梳理。
“江湖传言虽多,但并非全无根据。”
他沉吟道,
“秦王那位徒弟许久未曾现身,恐怕确如那极乐所说,身中奇毒,性命垂危。如此看来,秦王急于炼制长生不死药,首要目的或许真是为了救他徒儿的性命。”
他走目光锐利:
“又有传言称,李淳风墓——即那神秘的冰英冢,乃是由千年寒冰构筑而成。此说虽显玄奇,但若与那女娃所中寒毒、以及需要极寒环境保存躯体联系起来,这些消息,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一个清晰的结论在他脑中形成:
“看来,要想找到突破口,这冰英冢,是非探不可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西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内,盗圣温韬正与那四名东瀛来客推杯换盏。
“几位放心,”
温韬晃着酒杯,笑得高深莫测,
“风水堪舆,寻龙点穴,乃在下看家本领。那冰英冢的位置,我已推算得八九不离十。只是,”他话锋一转,
“此行凶险,还需几位高手保驾护航啊。”
为首的东瀛武士,一番交谈下才得知,名为伊藤健次,他沉声道:
“温先生只管带路,宝物到手,必有重谢。长生之秘,漠北圣物,我们势在必得。”
…
雍州境内,古木如鬼爪般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林间雾气不散,吸入空气都带着腐叶和湿土的腥气。
郭威用刀鞘拨开纠缠的荆棘,靴子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碎响。
忽然,他耳廓微动,捕捉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压低的、语调古怪的交谈声,夹杂着几个他听不懂的东瀛词汇。郭威心中一凛,像狸猫般弓下身子,借助粗壮的树干和茂密的灌木,悄无声息地潜行靠近。
拨开草丛,他看到了平贞盛那熟悉的身影,正和四个穿着深色劲装、腰佩狭长太刀的东瀛人围着一处爬满青苔的石壁指指点点。
还有一个中原人打扮的男子,戴着面罩,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皮卷,不时对照着石壁上的痕迹。
“果然有人抢先一步!还有那个平贞盛,不对,之前跟着他的那四个东瀛人已经死在了终南山,怎么又来四个?”
郭威心头一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正欲缓缓后退,另寻他路。就在他抬脚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枯枝断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刺耳。
“什么人?!”
站在最外围的一个矮壮东瀛武士反应快得惊人,厉喝出声的同时,一枚手里剑已撕裂空气,带着尖啸射向郭威藏身之处!
郭威一个狼狈的侧滚翻,手里剑“夺”地一声深深钉入他刚才身后的树干,行踪已暴露,他索性不再隐藏,“锵”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刀,纵身跃出灌木丛,刀尖直指温韬,指着温韬怒声道:
“你身为中原人士,竟与东瀛倭寇勾结,窥伺我中原秘宝,意欲何为!”
温韬见是郭威,先是一惊,随即那精干的脸上堆起惯有的、油滑的笑容,拱手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郭威郭将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他晃了晃手中的皮卷,
“天下宝物,乃无主之物,有德者,有缘者居之,何分彼此,又何必拘泥于中原东瀛?将军若是看得起,不妨与我等合作,待找到那冰英冢,里面的东西,分你一份也未尝不可啊。”
“呸!巧言令色!谁与你这等无耻之徒合作!”
郭威性格刚直,闻言更是怒火中烧,不再废话,脚下发力,身形前冲,手中佩刀划出一道寒光,直取温韬面门!他打定主意先擒下这个领路的败类。
然而,为首的伊藤健次眼神一冷,低喝一声:
“拦住他!”
四人身影晃动,瞬间结成一个诡异的阵势,如同四道鬼影,将郭威围在中间。他们的太刀出鞘,刀身狭长,弧度优美,却带着致命的寒芒。刀法更是刁钻狠辣,专攻下盘、关节等要害,配合之间默契无比,显然是久经训练。
郭威出身军旅,刀法大开大合,但面对这种诡异迅捷、配合无间的合击之术,一时竟有些束手束脚。
更麻烦的是,这些东瀛人手段层出不穷,除了凌厉的刀法,不时还有淬毒的十字镖、铁蒺藜从诡异的角度射来,甚至一人袖口一抖,撒出一片淡紫色的烟雾,带着刺鼻的腥味。
郭威屏住呼吸,挥刀格开两柄袭来的太刀,又险之又险地避过一枚射向咽喉的手里剑,左臂却被刀锋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浸湿了衣袖。他怒吼连连,刀势更猛,逼得一名东瀛武士后退两步,但另外三人的攻击又如同毒蛇般缠了上来。他身上很快又添了几道伤口,呼吸也变得粗重,步伐开始凌乱。
“郭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
温韬在一旁好整以暇地观战,慢悠悠地说道,
“何必为了那点忠义之心,把性命丢在这荒山野岭?只要你点头,之前的话依然算数。”
郭威拄着刀,剧烈地喘息着,鲜血顺着刀身滴落在枯叶上,但他眼神依旧如同磐石般坚定,呸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郭某宁折不弯!宁死不屈!”
伊藤健次眼中杀机大盛,看出郭威已是强弩之末,不再犹豫,双手握紧太刀,高高举起,刀锋在林间斑驳的光线下闪烁着刺眼的白光,带着一股惨烈的气势,朝着郭威的头颅猛劈而下!
“到此为止了!”
眼看郭威就要命丧刀下,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数支强劲的弩箭如同毒蛇出洞,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地射向伊藤健次和另外三名东瀛武士的手腕、面门等要害!
伊藤健次大惊,顾不得斩杀郭威,急忙回刀格挡,“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将弩箭磕飞,虎口被震得发麻。另外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逼得手忙脚乱,阵势瞬间告破。
紧接着,脚步声隆隆,数十名身穿轻甲、手持劲弩和长刀的的精锐士兵从林中迅速冲出,训练有素地展开,形成一个半包围圈,冰冷的弩箭对准了场中的温韬和东瀛人。
为首一人,身穿锦袍,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如鹰,正是徐知诰。
“你?好像是吴国的徐知诰吧。”
温韬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中的皮卷也攥紧了。
徐知诰目光平静地扫过场中,看到浑身浴血、勉强站立的郭威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淡淡道:
“温韬,不良人天罡三十六校尉之一,有盗圣之称,自寻龙脉过后不知所踪,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徐知诰冷冷一笑,这几天,他可没少搜集不良人的信息。
“不寻龙点穴,怎么跑到这雍州来,还与东瀛的朋友起了冲突?”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郭威身上,
“郭兄,看来你我目标又是一致,真是有缘。”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众人头顶的树冠中传来:
“哎呀呀,真是好生热闹!看来我这趟没白来,赶上了一场大戏!”
众人循声抬头,只见一个腰间挂着个硕大朱红酒葫芦、头发胡子半白、衣衫略显浔遢的老者,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晃荡着脚上的破旧木屐。正是通文馆义字门门主,李存义。
他轻轻一跃,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落在场中,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碎叶,先是拿起酒葫芦“咕咚”灌了一大口,然后才对着徐知诰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
“徐知诰,你也跑来凑这长生不死药和什么石头的热闹?”
徐知诰不敢怠慢,拱手道:
“李前辈说笑了,此事关乎重大,晚辈受命而来,不敢不尽心。”
李存义哈哈一笑,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酒渍,目光扫过温韬和那几个如临大敌的东瀛人,又看了看严阵以待的武宿营士兵,最后落在郭威身上,挑了挑眉:
“啧啧,打得挺惨啊。”
他转向徐知诰,语气随意,
“怎么样,徐小子,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个胜负。我也对那冰英冢里的传言好奇得紧!管他什么吐蕃的破事,先找到地方看看真假再说!咱们搭个伙,一起进去瞅瞅?总好过在这里打生打死,便宜了后来人。”
面对李存义这突如其来又不容拒绝的提议,再看看眼前实力强劲的武宿营和深不可测的李存义,温韬和伊藤健次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硬拼,绝对讨不到好处。
伊藤健次深吸一口气,将太刀缓缓归鞘,用生硬的中原话沉声道:
“既然如此,便依阁下所言。但若找到宝物,需各凭本事争夺!”
“好说,好说!”
李存义笑眯眯地又灌了一口酒,仿佛浑不在意,“先进去再说嘛!”
一行人暂时达成了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一行人各怀鬼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隐藏在深山之中的神秘冢墓。
郭威忍着身上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刻意放慢脚步,与徐知诰并肩而行。他目光瞥向前方那个晃晃悠悠、哼着不成调小曲的李存义,压低声音向徐知诰询问道:
“徐兄,这位前辈看着面生,不知是何方高人?观其气度,武功深不可测,行事却又,颇为不拘小节。”
徐知诰闻言,同样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笑意,解释道:
“郭兄好眼力。此人乃是通文馆十三太保中排行第五,义字门门主,李存义。”
“通文馆的人?”
郭威心中一惊,眉头下意识地皱起,声音压得更低,
“那张子凡如今是皇帝,他岂非是张子凡的叔叔?这,”
他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警惕之心大起。张子凡与秦王林远关系匪浅,而自己此行某种程度上是背着张子凡在行动,若被此人察觉。
徐知诰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摇头,继续低语:
“郭兄不必过于担忧。李前辈虽是通文馆元老,但早年因性情与理念不合,与那李嗣源势同水火,早已离开通文馆,独自云游天下,品尝各地美酒,逍遥自在。前些年他在我吴国境内游历,我有幸与他结识,饮过几次酒,算是有些交情。他此人,重义气,但更重自身喜恶,并非拘泥于阵营之辈。”
两人正低声交谈间,前面的李存义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突然停下哼唱,猛地一个转身,笑嘻嘻地几步就插到了徐知诰和郭威中间。他毫不客气地伸出两条粗壮的手臂,一边一个,亲昵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环住徐知诰和郭威的脖子,把两人的脑袋往下压了压,形成一个三人勾肩搭背的古怪姿势。
“嘿嘿,你们两个小子,在后面嘀嘀咕咕说我老李什么坏话呢?”
他嘴里喷出的酒气混合着山林间的草木清气,扑面而来。他先是对徐知诰挤挤眼,
“徐小子,算你还有点良心,没把我老李的底细乱说。”
满是花白头发和胡渣的脑袋转向郭威,一双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蕴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不错!老子就是看着我那当了皇帝的贤侄张子凡的面子上,才来管这档子闲事的!嗯,你叫郭威是吧?刘知远手下的兵?不错不错,是条汉子!刚才那宁死不屈的劲儿,对我老李的脾气!比那些只会耍心眼子的强多了!”
他用力拍了拍郭威没受伤的那边肩膀,力道大得让郭威龇了龇牙,
“石敬瑭那老小子搞的那个什么,燊武院?倒是有点意思,还能培养出你这样的后生,难得,难得!”
郭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直白的夸赞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勉强稳住身形,尴尬地笑了笑:
“前辈谬赞了。郭某只是尽忠职守而已。”
“好了好了,虚头巴脑的客套话就别说了!”
李存义似乎很满意郭威的反应,哈哈大笑着松开了手臂,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一边往前走一边随意地挥舞着酒葫芦,
“咱们几个,虽然现在嘛,不算是一路人,”
他指了指徐知诰,
“你是吴国的,”
又指了指郭威,
“你是跟着刘知远,算是石敬瑭一系的,也是咱晋国人。”
最后大拇指回指自己,
“我嘛,是通文馆出身,说到底,根子上不都是从晋地出来的嘛!老子看你小子顺眼,比那个石敬瑭强,那老家伙,跟死了的李嗣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阴险狡诈,看着就让人心烦!”
“这……”
郭威听得冷汗都快下来了,这话他可不敢接。石敬瑭毕竟是他的主公,纵有千般不是,也轮不到他一个部将来置评。
李存义却浑不在意,又灌了一口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猛地转过身,眼睛发亮地盯着郭威,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土匪拉人入伙般的热情:
“哎!我说郭小子!你要实在觉得跟着石敬瑭那鸟人混没意思,憋屈得慌,干脆别跟他干了!反正现在通文馆是我那贤侄说了算,具体事务嘛,嘿嘿,差不多也是老子我重新接手了!怎么样?来我们通文馆吧!老哥哥我直接给你个门主当当!保证比你在他手下当个将军自在快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看谁不顺眼就揍他娘的!岂不痛快?”
郭威彻底愣住了,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位行事跳脱、言语惊人的前辈,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邀请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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