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澄心馆”内一片灯火通明。
这处新近落成的国营宾馆,名字取自“澄怀观道,静心明理”,外观不尚奢华,青砖灰瓦,庭院深深,颇有几分大隐于市的意味。
周辰与李宗仁联袂步入主宴会厅时,里面的布置已然就绪:
厅堂高大开阔,梁柱结构裸露着深色原木的肌理,颇具古意。
灯光却经过精心设计,柔和明亮,映照在简约的瓷器与素雅的织物上。
这里既有古典建筑的韵味与尺度,又透出现代设计的功能与简洁之美。
李宗仁环顾四周,低声对周辰说道:“要说行军打仗、治国理政,我或许还能跟你掰扯几句,这艺术审美,我李德邻是甘拜下风。这地方,雅致又不失气度,好!”
周辰随意地摆了摆手,“这跟我有啥直接关系?我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提了一堆要求——既要好看,又要有咱们的民族魂儿,还得透着文化底蕴,不能显得暴发户。
具体怎么弄,那是国内那些真正的建筑大家的事。人家很快拿了几套方案过来,我嘛,就挑了个看着最顺眼、最舒服的。就这么定下,建好喽。”
“确实漂亮,这拿出去才有派头,要不然搞一堆水泥钢筋,还真让外国佬以为咱们没有文化底蕴了。”
李宗仁点头,随即又微微蹙眉,“不过……这楼才刚建好,头一遭正经用,就拿来招待那些小棒子……是不是有点,太抬举他们了?总觉得有点……”
“那你说该招待谁?美国佬?苏联人?还是约翰牛?他们实力倒确实够格。可这帮家伙,哪个不是心怀鬼胎,算计得比谁都精?
我不给他们吃闭门羹,已经算是顾全大局了,还指望我拿这新地方招待?
当然,要是他们真带着互利共赢的大项目来,那另当别论,我肯定好好‘招待’。保证让他们宾至如归,我这人最现实了,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猎枪!”
“倒也是这个理。眼下对北边的局面,先礼后兵,礼数周全了,往后无论谈成什么样,道理都在咱们这边。”
周辰目光投向门口处,“嗯,他们在北京那边没讨到什么便宜,咱们又晾了他们这些天,心里的掂量应该也差不多了。今天这场合,他们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怎么表现才算‘识相’。”
正说着,李宗仁瞥见窗外庭院灯光下驶入的黑色轿车,车牌式样正是外交部的。
“喏,客人们到了。说好了啊,今晚这场合,我唱红脸,你唱白脸。你把他们镇住就行,具体的事情由我来负责。”
周辰轻松道:“没问题,我最近事多,要把精力放在内政上,这边就劳德邻兄多费心了。你尽管发挥。”
李宗仁也笑了,带着几分老朋友间的调侃:“小意思,不过啊,你也稍微收着点你那脾气,说话能吓死个人。但今晚好歹是正式场合,‘正常水平’发挥就行,可别超常发挥,把人吓着了。”
“这样啊,那行吧,我稍微收着点!”周辰心想老子一般不怼人,怼人就往死里怼,看来今天得换个风格了!
两人同时整了整衣衫,脸上客套而威严的笑容缓缓浮现,转身迎向正被礼宾人员引入大厅的客人们。
宴会厅内,水晶灯洒下柔和的光晕,映照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
银质餐具与景德镇特供的青花瓷餐具交错摆放,显得既庄重又雅致。
朝鲜方面的代表,以金九、赵素昂为首,约七八人,皆身着严谨的深色西装或民族正装,在礼宾官员引导下步入大厅。
周辰与李宗仁作为主人,立于厅中相迎。
双方握手、简短寒暄、互致问候,一切遵循着标准的外交礼仪,笑容得体,言辞谨慎,表面气氛融洽和谐。
宾主落座,侍者开始上菜,皆是精致的鲁菜与淮扬菜系改良的国宴菜式,既显待客之诚,又不过分炫富。
但饶是如此,朝鲜使节团里好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酒过一巡,菜试几味,场面上该有的礼节性对话渐渐告一段落。
周辰轻轻放下银筷,拿起湿巾拭了拭嘴角。
这动作仿佛是一个信号,厅内的气氛顿时多了几分凝神以待的意味。
“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们中国人讲究‘饮食起居’皆是学问,这饭桌上,有时也能品出些世道道理来。”
金九也放下手中的筷子,微微欠身道:
“总裁太谦了。您文韬武略,见识卓绝,乃是举世皆知。今日得蒙赐教,已是幸甚。既然总裁说这席间有世道学问,我等自然是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周辰脸上依旧带着浅淡的笑意,缓缓开口:
“放眼这世界,国家民族的生存之道,依我看,大体不外乎两种。”
“第一种,是凭实力生存。手握强兵,府库充盈,科技昌明,国民用命。如此,自然能屹立不倒。
然此路险峻,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旦实力增长停滞,被他国超越,则危机立现。
更关键的是,走在这条路上的国家,往往已树敌甚多,或与更强者利益冲突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以至于想退一步、认输投降,都难有机会。
败亡之下场,往往极其惨烈,非但政权倾覆,甚至民族尊严与国家独立亦难保全。远者如欧战之德意志,近者……便是前清。皆是明证。”
厅内一片寂静,只有他平稳的声音在回荡。
金九与赵素昂等人神色凝重,专注聆听。
“第二种,是凭政治智慧与外交周旋生存。国力或许并非顶尖,但能精准判断天下大势,巧妙平衡各方关系,严守中立,不轻易触碰强国的核心利益,于夹缝中求存,于平衡中谋发展。
此中佼佼者,如欧洲之瑞士、瑞典,战火频仍而能偏安一隅,其国民之富足安定,令人称羡。”
周辰话音落下,席间静默片刻,众人仍在消化这沉重的世局分析。
这时,坐在金九身旁的赵素昂向前倾了倾身,眼中闪烁着思索与求知的光芒。朝向周辰,语气恭敬而诚恳地开口:
“总裁先生方才这番‘国家道路’之论,提纲挈领,当真让人耳目一新,深受触动。请恕我冒昧,有一事想请教:您所阐述的这两条生存之路,在您看来,究竟孰优孰劣?”
“哈哈哈哈,两条路根本没有优劣之分,也不用想着如何去选择。这世上大多数国家,其实并无太多选择路线的奢侈。其道路,早由地缘、体量、历史与资源禀赋所注定。”
李宗仁露出儒雅的笑容,“总裁,这话未免过于绝对了,这国家道路,固然大格局早定,但在历史的某些关节点上,审时度势,主动调整策略,却也并非毫无可能。”
“譬如瑞典,早年也曾是凭武力争雄的区域强权,待欧陆格局大变,方转而追求中立,以外交斡旋于列强之间,保得数代安宁。这便是从第一条路转到了第二条路上。”
“再观东瀛日本。其近代以扩张为国策,然在大陆受挫后,其势已颓。便果断寻求列强介入,以求在败退中维持其国体不坠。这或许可视为,在第一条路走不通时,不得已开始尝试向第二条路靠拢。”
周辰点了点头,回应道:“德邻兄所举这两例,恰恰更说明了我方才的观点——禀赋根基不足的国家,万不可因一时之势,便贸然投身于‘实力争雄’之路。”
“此二国,无论曾如何强盛一时,其根本弱点在于严重缺乏支撑长远霸权的大国之基——或困于地理幅员,或困于人口资源,或受制于文明底蕴的厚度。
因此,它们所谓的‘强盛’,往往是抓住了特定的历史机遇。一旦时移世易,败上一场,便会立刻打回原形,甚至面临比原先更严峻的生存危机。”
“翻阅史册,这般因误判自身禀赋而强行跃上强权擂台,最终摔得粉身碎骨的国家,实在不胜枚举。能像瑞典般及时转向、或如日本眼下这般试图挣扎求存的,已属异数。
而更多如波兰立陶宛、如昔日某些争霸中欧的邦国,早已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所以道路的选择,其实完全取决于国家禀赋。”
“譬如我华夏,国土辽阔,人口亿万,物产虽非尽善,然体量在此。
如此庞然巨物,无论自身意愿如何,在他人眼中,其存在本身便是一种威胁。
故我华夏,千百年来,什么路都尝试过,什么苦都吃过,唯独退路,从未有过。
退一步,非但不能海阔天空,反是万丈深渊。我们只能向前,只能自强,别无他选。”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金九等人脸上,语气依旧平静,“再譬如,贵国所在之朝鲜半岛。纵观周边,北有强邻虎视,东有隔海之强国经略,西面……便是正在复兴的华夏。
环视四周,论国力、军力、潜力,竟无一国不比贵国强盛。此等境地,生存之道何在?可选择之余地,又剩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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