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丝，山雾弥漫。
叶凡踏出听雨轩时，天空中正飘着细密的雨丝。他没有御剑，而是信步走在竹林小径上，任由微凉的雨丝落在肩头，感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清醒。
从听雨轩到云清峰，路途不算远。但这一路上，叶凡的思绪却早已飘远。
“韩长老的审讯有重大突破……关乎五师姐的复国之事……边境有发现……”这几个信息在脑海中盘旋，交织成一幅愈发复杂的图景。
黑煞教在东洲的行动，绝非偶然。从屠戮生灵炼制血魂晶，到控制沧澜国发动战争，再到如今牵涉宁国……这背后必然有更深层的布局。而归一派，那个信奉虚无、意图吞噬诸天的组织，必然就在这层层迷雾的最深处。
穿过几座浮空桥，云清峰的轮廓在雨雾中逐渐清晰。叶凡脚步加快，很快来到了清心小筑——峰主林伯通常与核心弟子议事之地。
小筑临崖而建，窗外云海翻腾。推门而入时，茶香袅袅，里面已有三人。
林伯通依旧一身青衫，懒散地斜靠在竹榻上，手中拎着个酒葫芦，但眼神却清明锐利。苏言端坐案前，正煮着灵茶，动作一丝不苟。韩千雪则坐在另一侧，一袭白衣，气质清冷如雪，手中拿着一枚玉简，眉头微蹙。
“小九来了。”苏言抬头，露出一丝温和笑意，“坐。”
叶凡行礼后在苏言身旁坐下。韩千雪抬眼看来，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微微点头示意。
“人都齐了。”林伯通灌了口酒，随手将葫芦放在一旁，懒散姿态尽收，坐直了身子，“韩长老，你把审讯的情况说说。”
韩千雪也不拖沓，将手中玉简放在案几上，清冷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血厉修为已废，识海受创，神志不清，吐露的信息有限。但影杀与鬼婆两人，在搜魂术与真言符的配合下，撬出了不少东西。”
她顿了顿，继续道：“第一，黑煞教确是归一派的衍生组织，在东洲的主要任务有三：一、大规模屠戮生灵，炼制‘血魂晶’与‘生魂魄’，为‘圣临’仪式储备能量；二、寻找并收集散落在东洲的‘轮回相关之物’，包括但不限于碎片、遗物、古籍；三、在东洲各地建立‘锚点’，削弱此界屏障，为归墟之力渗透创造条件。”
叶凡心头一沉。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如此明确的说法，还是感到一阵寒意。
“第二，关于宁灵国。”韩千雪看向叶凡，“沧澜国国主及高层确实被种下了‘惑心魔种’，成为傀儡。但黑煞教真正的目的，并非仅仅吞并宁国。他们要在宁国境内，布置一座‘万灵血祭大阵’的核心阵眼。”
“万灵血祭大阵？”苏言眉头一皱，“上古邪阵，以亿万生灵精血神魂为祭，可强行撕裂一界屏障，接引域外邪力……他们想在宁国布置这个？”
“是核心阵眼之一。”韩千雪纠正，“据影杀记忆，此阵规模宏大，需在东洲三十六处‘地脉节点’同时布置阵眼，宁国境内的‘天苍原’，是其中一处关键节点。宁国战乱、百姓流离，正适合他们暗中布置，以战乱掩盖血祭。”
叶凡握紧了拳头。天苍原，那是宁国腹地，一片广袤的平原，曾经水草丰美，百姓安居。若在那里布下血祭大阵……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韩千雪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影杀记忆中，有一个模糊的指令，来自黑煞教神秘的‘右使’。指令中提到，要特别留意宁国皇室血脉，尤其是……身具‘隐星命格’之人。”
“隐星命格？”林伯通眼睛眯了起来，“这种命格极其罕见，天机遮蔽，命运难测，往往与上古某些禁忌传承或宝物有缘……宁灵国皇室中有这样的人？”
韩千雪摇头：“影杀不知具体是谁。但此指令优先级很高，甚至超过血祭阵眼的布置。黑煞教在宁国除了推动战乱，另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找出此人。”
叶凡心中一动。五师姐念灵儿，就是宁灵国公主。难道……
“所以，五师妹她……”苏言也想到了这一点。
“尚不能确定念师侄是否就是‘隐星命格’。”韩千雪道，“但宁国皇室血脉凋零，正统嫡系如今恐怕只剩她一人。此事不得不防。”
室内一时安静，只有茶水沸腾的轻响。
“边境那边呢？”叶凡看向苏言。
苏言叹了口气：“二师弟传回消息，他们三日前已秘密抵达宁国西境‘铁壁关’附近。那里是宁国残军最后坚守的几处要塞之一。但情况很不妙。”
他取出一枚传讯玉符，真元注入，玉符中传来丁泽仁略显疲惫的声音：
“大师兄，我和老八已护着五师妹潜入铁壁关外围。这里的情况……比想象中更糟。黑煞教的渗透比预想的深，关内守军中已发现被种下魔种者，且军心涣散，粮草短缺。更麻烦的是，我们在关外百里处的‘黑风谷’，发现了异常——那里地脉紊乱，阴气汇聚，疑似有邪阵在暗中布置。五师妹感应到血脉中传来的不安，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我们不敢贸然深入，已隐蔽行踪。请速决断。”
声音到此为止。
“血脉呼唤……”林伯通摸了摸下巴，“有点意思。念丫头身上，看来确实藏着秘密。”
叶凡沉思片刻，开口道：“师父，大师兄，韩长老。黑煞教的目标很明确：布置血祭大阵，接引归墟之力；寻找隐星命格之人。而五师姐很可能就是他们的目标之一。铁壁关危在旦夕，黑风谷又出现异常，二师兄他们处境危险。”
“你有什么想法？”林伯通看向他。
“我们必须尽快行动。”叶凡目光坚定，“分两步走：第一，派遣精锐力量前往铁壁关，协助二师兄他们稳住局势，保护五师姐，并查明黑风谷真相。第二，宗门应暗中联络东洲其他正道势力，揭露黑煞教与归一派的阴谋。血祭大阵涉及三十六处节点，非一宗一派能阻止。”
韩千雪点头：“叶师侄所言在理。我已将审讯结果禀报宗主。宗主的意思也是，此事已非我宗一门之事，关乎整个东洲存亡。三日后，东洲‘正道联盟’例行会议将在‘天剑宗’举行，宗主会亲自前往，揭露此事。”
“那铁壁关那边……”苏言看向林伯通。
林伯通灌了口酒，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念丫头是我云清峰的弟子，她的国仇家恨，就是云清峰的事。小九，你现在是真传，修为也够。这次由你带队，挑选几名得力人手，秘密前往铁壁关。记住，首要任务是护住念丫头，查明黑风谷真相。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先。”
“是！”叶凡起身领命。
“苏言，你坐镇峰内，调度资源，随时策应。”林伯通又道，“千雪，审讯那边继续深挖，看能不能挖出更多关于‘右使’、‘教主’乃至归一派直接联络人的信息。”
“明白。”两人应道。
“小九，你要带谁去？”苏言问。
叶凡略一思索：“凌清雪剑道超群，心思缜密，可同行。独孤前辈见识广博，战力卓绝，对付邪祟经验丰富，也需他助阵。徐良经验老道，擅长情报与周旋，同去有益。至于其他人……”
他想到内世界中的青霖、紫神龙与艾莉亚。青霖主生命，或能克制邪法；紫神龙雷霆至阳，专破阴邪；艾莉亚秩序净化之力，正是邪祟克星。必要时，可暗中召唤相助。
“人数不宜多，精干即可。”林伯通道，“你们准备一下，明日清晨出发。我会给你一道保命剑符，关键时刻可挡炼虚一击。另外，宗门贡献堂已对你开放，需要什么物资，尽管去取。”
“多谢师父。”
议定之后，韩千雪先行离去，继续处理审讯事宜。苏言也去准备调度资源。
小筑内只剩下叶凡与林伯通两人。
林伯通拎着酒葫芦，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翻腾的云海，忽然道：“小九，你身上的担子，比谁都重。”
叶凡一怔。
“轮回天镜，归墟，诸天存亡……”林伯通转头看他，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懒散，只有深沉的凝重，“这些事，本不该压在你一个人肩上。但命运如此，避无可避。你只需记住，云清峰永远是你的后盾。无论前路多难，师父这把老骨头，还能替你挡一挡。”
叶凡鼻尖微酸，躬身行礼：“弟子明白。必不负师父，不负宗门。”
“去吧，好好准备。”林伯通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对了，藏经阁顶层那卷《上古异闻录》，你看了吧？”
叶凡心头一跳，点头：“看了。其中提及轮回破碎、坠星海眼，还有‘镜灵’、‘守望者’等线索。”
“那卷东西，放在顶层几百年了，无人能识其文字，也无人能触发其真意。”林伯通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能看懂，便是机缘。坠星海眼……那是连为师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绝地。若真要去，需做好万全准备。”
“弟子谨记。”
离开清心小筑时，雨已停歇，山间雾气却更浓了。
叶凡没有立刻回听雨轩，而是先去了云清峰客舍，将明日出发之事告知凌清雪、独孤言臣和徐良。三人皆无异议，反而摩拳擦掌。
随后，他又去了一趟宗门贡献堂，用真传令牌兑换了一批高阶疗伤丹药、破邪符箓、隐匿阵盘以及几件适合长途跋涉的法器。最后，他特意换取了一份关于“宁国地理及近期战况”的详细玉简。
回到听雨轩时，已是夜幕低垂。
叶凡没有休息，而是盘坐于静室中，先将《玄机阵道全解》中几种适合隐匿、防护、探查的高阶阵法反复揣摩，确保能熟练布置。接着，又将《虚空遁影术》的心法运转数周，熟悉那种在空间中短距跳跃的微妙感觉。
最后，他神识沉入内世界，九天息壤衍生的土壤散发着造化生机，玄冥真水形成的溪流湖泊点缀其间，阴阳流转。中心处，一株翠绿的小树苗摇曳生姿，那是青霖与生命之树的共生体，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
五块轮回镜碎片悬浮在世界中央的半空，构成一个残缺的圆环，缓缓旋转，散发着淡淡的轮回波动。冥祖的灵魂虚影盘坐在碎片下方，似在冥想。紫神龙缩小了身形，盘绕在一座小山头上吞吐灵气。艾莉亚则化作一团柔和的光晕，悬浮在生命之树旁，净化着内世界的规则。
“明日出发，前路未卜。”叶凡的神念在内世界中回荡，“必要时，需诸位相助。”
冥祖睁开眼，声音苍老而平静：“幽冥法则最克生魂邪法。”
紫神龙低吼一声，雷光闪烁：“憋了这么久，正好活动筋骨！”
青霖温柔的声音传来：“生命之力可治愈伤痛，净化污秽，小凡放心。”
艾莉亚的光晕波动：“秩序不容亵渎，净化邪祟是我的职责。”
叶凡心中一定。有这些底蕴在，便是面对再大的危险，也有了一搏之力。
他退出内世界，又将那卷《上古异闻录·残卷三》取出，用神识再次仔细探查。这一次，他特别注意那些关于“镜灵四散”、“封印之地”、“钥匙”的碎片信息。
“镜灵随碎片流散……某些重要碎片或被封印，需钥匙开启……守望者守护封印或碎片……”叶凡喃喃自语，“黑煞教寻找‘隐星命格’，会不会……这命格与某把‘钥匙’，或者与某个‘镜灵’有关？”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凛然。若真如此，五师姐的处境，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
窗外，夜色浓重，星月无光。
东洲的暗流，正在这寂静的夜里，悄然涌动。
而在遥远的沧澜国都，那座被黑雾笼罩的宫殿深处，一个身着暗金长袍、面容模糊的身影，正站在一方血池前。
血池中浮现出模糊的景象——正是铁壁关外的黑风谷。
“隐星波动……终于出现了。”身影的声音沙哑而缥缈，“右使。”
“属下在。”阴影中，一个笼罩在黑袍中的人影浮现，单膝跪地。
“计划提前。启动黑风谷的‘引星阵’，将那人引来。记住，要活的。她的血，是打开‘那处禁地’的关键钥匙。”
“是。”右使身影缓缓消散。
金袍身影望着血池，低声自语：“轮回之主的传承者已经现身东洲……镜灵碎片也开始躁动……时机，快到了。待圣临之日，诸天归墟，唯我永恒……”
血池中，倒映出一双猩红而贪婪的眼睛。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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