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商人那谄媚而精明的笑容，以及那句意有所指的“诚意”，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黑暗世界的第一道门。袁承志与何铁手心照不宣，知道这看似寻常的交易背后，隐藏着接触黑风堡核心势力的机会。
“诚意自然有，就看你的‘货’值不值了。” 何铁手慵懒地把玩着面纱的流苏，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挑剔，“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吧？”
胖商人绿豆般的眼睛滴溜溜一转，脸上的笑容更盛，连连点头：“是极是极！是小人考虑不周。两位贵客请随我来，小人的铺子就在前面，清净得很。”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在前面引路，那两个沉默的随从则一左一右，隐隐有监视之意。
袁承志对身后的华山弟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保持警惕，随后便与何铁手一起，跟着那胖商人向集市深处走去。
穿行在熙攘的人群中，袁承志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窥探目光。那些目光或贪婪，或警惕，或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如同沙漠中的毒蛇，冰冷而黏腻。他不动声色，混元功自然流转，周身气机圆融，将一切窥探隔绝在外，步伐沉稳，不见丝毫慌乱。
何铁手则更是从容，她甚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旁摊位上的西域奇珍，偶尔还点评几句，那口流利的西域方言和行家般的见解，让那引路的胖商人眼中不时闪过惊异之色。
七拐八绕之后，胖商人将众人引至一栋位于集市边缘、看似普通的土石结构房屋前。这屋子比周围的帐篷和土屋要坚固不少，门口挂着厚厚的毡毯，隔绝了内外视线。
“就是这里了，两位请进。” 胖商人掀开毡毯，一股混合着浓郁香料、皮革和某种隐隐腥膻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芒。陈设简单，几张粗糙的木桌椅，角落里堆放着一些麻袋和木箱。但袁承志敏锐地察觉到，这屋子的墙壁似乎格外厚实，而且隐隐有呼吸声从隔壁传来，显然暗藏人手。
“坐，快请坐。” 胖商人热情地招呼着，自己则在主位坐下，那两名随从则如同门神般守在了门口。
袁承志与何铁手坦然落座。何铁手直接开门见山：“废话少说，我们要的‘碧磷砂’，你能弄到多少？什么价？”
胖商人搓着手，嘿嘿笑道：“这位姑娘是行家，碧磷砂乃是黑风堡严控之物，流出来的数量有限。不过嘛……小人恰好有些门路，弄到三五两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这价格……” 他伸出五根胖乎乎的手指，晃了晃。
“五百两黄金？” 何铁手挑眉。
“姑娘说笑了，” 胖商人摇头，“是五千两。而且，只要西域通用的金饼，或者等值的宝石。”
这个价格堪称天价，明显带有试探和刁难的意味。
何铁手却嗤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极其清淡、却仿佛能钻入骨髓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那胖商人闻到这香味，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贪婪与惊骇！
“这……这是‘千年暖玉髓’？！你……你怎么会有此物？！” 他的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
何铁手慢条斯理地塞回瓶塞，将那异香隔绝，淡淡道：“用这个换，够不够‘诚意’？”
“够！太够了！” 胖商人激动得满脸通红，呼吸急促，“不知姑娘想用此圣物，换多少碧磷砂？” 他的态度瞬间变得无比恭敬，甚至带着一丝谄媚。
“碧磷砂？” 何铁手轻蔑地笑了笑，“那种低级货色，也配与我的暖玉髓相提并论？我要见的，是能做得起主的人。比如……黑风堡里，能管着‘血刀卫’的哪位香主？或者，更高层的人物？”
胖商人脸色一变，眼神闪烁，显然被何铁手的直接和胃口惊到了。他犹豫了片刻，压低声音道：“姑娘，不是小人不帮忙，只是堡内的大人物，岂是那么容易见的？更何况，近来堡内戒严，风声很紧……”
“哦？戒严？” 袁承志适时开口，语气平静，“是因为前些日子，派去华山的人失手了么？”
胖商人浑身一僵，猛地看向袁承志，眼中瞬间充满了警惕与杀意：“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屋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守在门口的两名随从也手按上了腰间的弯刀。
何铁手却咯咯一笑，打破了凝滞的气氛：“紧张什么？我们若是敌人，还会拿着暖玉髓这种宝贝来找你谈生意？不过是听说黑风堡在华山吃了点小亏，好奇是哪路英雄如此了得罢了。” 她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却巧妙地将自己和袁承志的身份掩饰过去，反而显得像是慕名而来、想要借机与黑风堡搭上线的神秘势力。
胖商人将信将疑，但目光触及何铁手手中那个玉瓶，贪婪终究压过了警惕。他重新坐下，干笑道：“原来如此……两位消息倒是灵通。不错，前些时日，堡内几位高手前往中原办事，确实遇到些波折。巫横山尊者更是负伤而回，据说伤得不轻。如今堡内由血刀尊者暂时主持大局，故而戒备森严了些。”
巫横山重伤！血刀尊者主持大局！
这两个消息让袁承志心中一震，这无疑是重大的情报突破！
何铁手面上不动声色，依旧那副慵懒模样：“血刀尊者？听说他刀法通神，我们倒是想见识见识。不知阁下能否代为引荐？这暖玉髓嘛……就当是见面礼了。” 她将玉瓶在手中轻轻抛了抛，诱惑之意不言而喻。
胖商人看着那玉瓶，眼中挣扎之色更浓。显然，引荐外人，尤其是身份不明的外人去见血刀尊者，风险极大。但“千年暖玉髓”的诱惑，又让他难以抗拒。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用西域土语高喊着什么。
胖商人脸色猛地一变，霍然起身！守门的随从也立刻掀开毡毯朝外望去。
只见集市上空，不知何时飘起了淡淡的、带着一丝甜腥气的绿色烟雾！烟雾所过之处，人群顿时大乱，惊呼声、咳嗽声、哭喊声响成一片！许多人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奔逃，更有甚者直接口吐白沫，抽搐着倒地！
“是‘鬼面瘴’！该死的，是那些‘沙匪’又来抢掠了！” 胖商人气急败坏地吼道，脸上再无之前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与愤怒。
“沙匪？” 袁承志眉头紧锁，看向何铁手。
何铁手眼神凝重，快速解释道：“是一伙流窜在沙漠深处的亡命之徒，手段残忍，擅长用毒，为首的家伙外号‘鬼面’，这毒瘴就是他的招牌。他们时常袭击商队和绿洲，黑风堡围剿多次都未能根除。”
混乱之中，只见数十名骑着骆驼、脸上涂抹着诡异油彩、如同地狱恶鬼般的悍匪，挥舞着弯刀，冲入了集市，见人就砍，见货就抢！那绿色的毒瘴似乎对他们毫无影响。
“不好！我们得赶紧离开！” 胖商人惊慌失措，也顾不得袁承志和何铁手了，招呼着随从就想从后门溜走。
然而，已经晚了。几名“鬼面”沙匪发现了这栋较为坚固的屋子，狞笑着冲了过来，手中弯刀闪烁着寒光。
“看来，想安静地谈生意是不成了。” 何铁手叹了口气，袖中滑出那支碧玉短笛。
袁承志则缓缓握住了金蛇剑的剑柄，眼神冰冷。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但也或许……是一个契机。
混乱，往往是浑水摸鱼的最好时机。
绿色的毒瘴弥漫，沙匪的喊杀声与百姓的哭嚎声交织在一起，将这片刻前还带着异域风情的绿洲集市，化为了血腥的人间地狱。
而袁承志与何铁手，则如同暴风眼中的礁石，即将直面这席卷而来的混乱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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