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揉碎的棉絮贴在破庙瓦檐，萧月落正借着熹微天光穿针引线。
银线在指尖绕出细碎的星子，缀补着林星回道袍下摆的破口。
那是昨夜挡箭雨时被划破的，布料边缘还凝着淡褐色的血痂。
“道爷，抬抬胳膊。”
她指尖戳了戳林星回的腰，红衣在晨雾里像团跳动的火。
林星回刚把三清戟靠在柱上，闻言乖乖转身，墨色道袍上的星斗纹被晨光浸得发亮。
“软软，这针脚比上次齐整多了。”
他笑着调侃，目光落在她额角未消的淤青上，指尖下意识想触碰，又怕碰疼了她。
萧月落拍开他的手：
“少贫嘴，苏月说你这道袍沾了蛊毒血，得用艾草水浸过才能补。”
正说着，庙外突然传来玄甲军的喝问声，夹杂着铁器碰撞的脆响。
叶凌霄叼着芝麻饼冲出去，嫩鹅黄的身影在雾里一闪：
“哪个不长眼的敢闯爷爷的地盘！”
片刻后，他揪着个穿青布吏服的汉子进来，那人双手被玄甲军反绑，腰间文书袋拖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道爷，这小子鬼鬼祟祟在庙外徘徊，怀里还藏着摩罗教的凝血散！”
叶凌霄把人往地上一掼，星河长明剑的剑穗扫过对方脚踝。
汉子蜷缩着发抖，眼神却死死盯着墙角的张铁匠，喉结不停滚动。
般若正给张铁匠喂药，见此情景连忙放下陶碗：
“施主莫怕，我佛慈悲，若能坦白，必有生路。”
他头顶戒疤在晨光里泛着柔光，护心菩提子在腕间轻轻晃动。
“我什么都不知道！”
汉子突然嘶吼，挣扎着要撞柱子，被林星回伸脚勾住脚踝。
“你衣襟第三颗盘扣是新换的，鞋缝里沾着县衙后院的青石板灰，却带着西郊盐仓的盐霜。”
林星回声音平静，指尖点向对方胸口。
“摩罗教的凝血散该是藏在文书袋夹层吧？”
汉子脸色骤变，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嘴角溢出黑血。
“不好，是牵机蛊发作！”
萧月落窜过去按住他的脉搏，指尖沾到黏腻的血沫。
“苏月说这蛊能控人心智，一旦泄密就会噬主！”
她摸出金疮药要喂，却被汉子狠狠推开，青布袖子扫过供桌，把般若的木鱼打翻在地。
般若见状立刻盘腿坐下，双手结印抵在汉子眉心。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佛号声清越如钟，穿透庙内的晨雾，他腕间的护心菩提子突然亮起金光，顺着指尖注入汉子体内。
金光所过之处，汉子的抽搐渐渐平息，眼睛却依旧浑浊如雾。
“没用。”
叶凌霄烦躁地踢了踢柱子。
“小爷直接剁了他，再去迷雾森林抄幽冥教的老窝！”
林星回按住他的剑：
“他眼底有牵挂，不是死士。”
目光扫过汉子散落的文书袋，一枚刻着 “李” 字的玉佩滚出来，上面还系着孩童样式的红绳。
萧月落捡起玉佩摩挲片刻，突然笑了：
“李书吏，你女儿阿菀今年五岁，最喜欢吃城南张记的糖画吧？”
汉子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你…… 你怎么知道？”
“天机阁的卷宗里记着，县衙书吏李默有女阿菀，上月刚患了水痘。”
她晃了晃玉佩。
“这红绳还是你亲手编的。”
李默的防线瞬间崩塌，眼泪混着血沫淌下来：
“幽冥教抓了阿菀，逼我给摩罗教传消息…… 曹瑾仁虽死，幽姬圣女说要替他报仇，用盐铁走私的钱养尸傀，还要用血蛊控制西南守军……”
他哽咽着，突然又开始抽搐，皮肤下仿佛有虫豸在游走。
般若加大内力输出，佛号声陡然拔高，护心菩提子的金光暴涨，将李默整个人笼罩其中。
“施主，放下执念，心魔自消。”
他额角渗出汗珠，袈裟被晨光浸得透亮。
“你看这菩提子，曾渡化过比你更深陷泥沼之人。”
金光中，李默似乎看到女儿冲他笑的模样，抽搐渐渐停了。
林星回趁机将内力渡入般若体内，三清戟上的银纹泛起微光，与菩提子的金光交织成网。
“幽姬在哪？账本藏在哪？”
他轻声问，语气里没有逼迫，只有真诚。
李默喘着气，指节发白地攥紧衣角：
“账本在迷雾森林的鬼门关祭坛，藏在血蛊鼎下面。”
“幽姬说今夜要用血祭激活蛊虫，还说…… 还说萧大侠的踪迹也在祭坛附近。”
萧月落身子一僵，红衣瞬间失了血色。
萧大侠！
她父亲也在！
林星回看向李默。
“你若能带我们找到祭坛入口，我保证救回阿菀。”
“真的？”
李默眼里燃起希望。
“幽姬把阿菀藏在祭坛西侧的山洞，有狼王教的人看守。她说只要我拿到张铁匠的兵符拓片，就放了阿菀…… 可拓片被蛊虫啃坏了啊！”
他狠狠捶着地面，青布吏服沾满尘土。
般若递过一块素饼，声音温和：
“施主莫急，张铁匠已能开口说话，兵符的事尚有转机。”
张铁匠恰好悠悠转醒，沙哑着嗓子说：
“李书吏…… 我知道拓片副本在哪，在县衙的土地祠神像肚子里……”
庙外传来马蹄声，沈富贵带着万宝行的人赶来，老远就喊：
“道爷！软软！我带了新炼的解毒丹和酱牛肉！”
他滚下马背，珠光宝气的算盘令牌在腰间晃悠。
“还有慕容雪托人带的昊天剑派符纸，说能防幽冥教的噬魂香！”
萧月落接过解毒丹，突然笑出声来，把一枚蜜饯塞进林星回嘴里：
“道爷，这下咱们兵强马壮了。”
林星回含着蜜饯，甜味在舌尖散开，看着她眼底的光亮，突然觉得所有的艰险都值了。
叶凌霄抢过沈富贵手里的酱牛肉，含糊不清地喊：
“小爷要带玄甲军当先锋，第一个砍了幽姬！”
般若把菩提子系在李默腕上：
“施主，此宝能暂时压制蛊毒。”
他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夜我们共赴迷雾森林。”
李默攥着菩提子，泪水再次落下，这次却是滚烫的感激。
暮色降临时，众人已备好行囊。
萧月落帮林星回系紧三清戟的背带，指尖在他腰侧的葫芦上轻轻敲了敲：
“道爷，记得少喝酒，今夜要闯祭坛呢。”
林星回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画了个圈：
“听软软的。”
叶凌霄正给燎原备鞍，星河长明剑斜插在马鞍旁，剑身上的星辰碎片在暮色里流转微光。
沈富贵把一锭银子塞给李默：
“拿着，等救回阿菀，给她买糖画。”
般若在清点符纸，护心菩提子的金光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李默走在最前面带路，菩提子的金光映着他的脸。
林星回望着前方越来越浓的雾气，突然想起关天帝的话：“道义不是孤勇，是渡人渡己。”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萧月落，红衣在雾里像团不灭的火，再看向般若和叶凌霄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迷雾森林的方向传来狼嗥，比昨夜更清晰。
萧月落握紧软剑流云，指尖划过剑柄上的蛇骨暗号：
“道爷，准备好了吗？”
林星回提起三清戟，银纹在雾中亮起：
“走，救阿菀，找账本，斩蛊虫。”
佛号声隐约从队伍后方传来，与三清戟的嗡鸣、星河长明剑的轻吟交织在一起。
穿透浓重的迷雾，朝着鬼门关祭坛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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