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未散时,牛车碾过云溪县郊的石板路,车轴发出细碎的吱呀声。
萧月落正坐在车沿帮林星回缝补戟套,银线在她指尖翻飞,将昨日激战撕裂的绸缎细细缀合,晨光透过她鬓边的红绒花,在玄色戟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再往左边收半分针脚,不然挡着军阵图了。”
林星回俯身看着,指尖轻轻点在戟身隐现的纹路处。
那是西域陨铁重铸后显现的玄甲军阵图,昨夜月光下还泛着淡青光泽。
萧月落抬眸瞪他一眼,却还是依言调整了针法:
“道爷倒比绣娘还挑剔。”
话音未落,鼻尖忽然萦绕起桂花香气。
沈富贵正从食盒里掏出油纸包的桂花糕,阿菀趴在苏月膝头,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
“周显那厮昨夜又招了些。”
沈富贵咬着糕饼含糊道,将一叠供词递过来。
“这老东西竟和三州盐铁官都有勾结,账本藏在羲和谷方向的密坞里。”
林星回接过供词,指尖抚过墨迹未干的 “羲和谷” 三字,忽然想起了尘大师当年的叮嘱,剑穗与羲和谷的渊源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萧月落似是察觉他的怔忡,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腰侧:
“当年谷主赠的月华心法,你可有许久没练了。”
正说着,阿菀突然举着片残破的绢帛跑过来,小手里还攥着半块桂花糕:
“苏月姐姐,这东西粘在你药箱底下。”
绢帛泛黄,边缘焦黑如炭,显然是从火中抢出的残片,上面用乌梅子汁写的字迹已模糊大半,唯有 “羲和”“月华草”“幽姬” 几个字清晰可辨。
苏月指尖捻起绢帛轻嗅,脸色微变:
“有蛊虫分泌物的腥气,和当年摩罗教的血蛊味道极像。”
慕容雪突然勒住马缰,霜寒凝雪剑在晨光中泛起冷辉:
“前方渡口有异动。”
众人望去,只见迷雾笼罩的渡口泊着艘乌篷船,船头立着个黑袍人,面具上爬满蜈蚣状的刻纹。
正是摩罗教余孽的标记。
叶凌霄立刻拔剑出鞘,星河长明剑的星纹流转如练:
“曹瑾仁都死透了,还敢跳出来作祟!”
“别冲动。”
林星回按住他的剑鞘,三清戟在掌心缓缓转动。
“此处地势狭窄,恐有埋伏。”
话音刚落,乌篷船突然撞向岸边,黑袍人甩出铁链直取阿菀,链端的铁爪闪着幽蓝毒光。
萧月落足尖一点车辕跃起,软剑流云如赤霞翻飞,“叮” 的一声斩断铁链,红衣在迷雾中划出惊艳的弧线:
“敢动孩子,找死!”
黑袍人见偷袭不成,吹了声尖哨,芦苇丛中顿时涌出十数名教徒,个个手持蛊鼎。
苏月立刻将阿菀护在身后,玉箫横吹,“悬壶济世音谱” 的清越旋律散开,蛊鼎中的黑虫竟纷纷蜷缩成球。
般若禅杖顿地,莲台结界如月光铺展,将众人护在中央:
“阿弥陀佛,回头是岸。”
林星回趁机踏前两步,三清戟横扫而出,戟尖挑飞三只蛊鼎,军阵图在晨光中骤然亮起:
“裂地!”
地面裂开细纹,教徒们惊呼着摔倒。
慕容雪旋身跟上,“北辰守心” 剑招落下,剑气冻住蔓延的毒水,素白劲装染了些草叶却依旧挺拔。
叶凌霄不甘示弱,星河长明剑划出 “星河倒卷”,将最后几名教徒逼入芦苇丛。
黑袍人见势不妙,转身欲跳船逃走,却被萧月落的透骨钉射中膝弯。
沈富贵立刻扑上去用铁链捆住他,拍着鼓鼓的钱袋笑道:
“这下可算抓着活口了!”
黑袍人趴在地上冷笑,面具滑落露出满是蛊痕的脸:
“幽姬圣女已得月华草,血蛊圣主即将复生,你们都得死!”
林星回心头一沉,想起阿兰若当年中血蛊的模样,握紧了腰间的醉仙葫芦。
萧月落正帮他擦拭戟上的毒水,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忽然一顿:
“你看这铁链上的花纹,和当年羲和谷的护栏纹样一样。”
众人凑近细看,果然见铁链上刻着细密的月纹,与关月和留下的玉坠纹路如出一辙。
暮色降临时,众人在渡口旁的破庙宿营。
沈富贵生火煮着野菜粥,叶凌霄帮慕容雪打磨剑刃,火花溅在两人脸上忽明忽暗。
苏月正用月华草熬制解毒汤,阿菀乖乖坐在一旁帮她递药材,小脸上沾了点药粉像只小花猫。
般若在庙角念经,木鱼声与风声交织成宁静的韵律。
林星回靠在三清戟上,看着萧月落低头整理密信残片,烛火在她侧脸投下柔和的光影。
她忽然抬头,将一片残片递过来:
“你看这里,‘月纹玉坠为钥’,定是指羲和谷的迷阵。”
林星回摸出怀中的玉坠,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竟折射出细碎的星图,与戟身军阵图隐隐呼应。
“当年谷主说我有仁心,才肯赠月华草,”
林星回轻声道,指尖摩挲着玉坠上的纹路。
“如今看来,这道义二字,从来不是斩尽杀绝。”
萧月落挨着他坐下,红衣与道袍的衣角在草堆上相叠:
“关天帝临终前说‘守心中道义,胜做天下第一’,或许这就是答案。”
她忽然从袖中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双新做的布鞋,针脚细密如鳞:
“路上磨脚,给你做的。”
粥香漫过破庙时,沈富贵突然 “哎呀” 一声,从周显的供词里掉出张银票,上面印着万宝行的暗记:
“这老东西竟还藏着私货!”
叶凌霄凑过来一看,突然拍腿大笑:
“三百万两,够咱们买十车酱牛肉了!”
慕容雪被逗得弯了眼,霜寒凝雪剑上的寒气仿佛都散了些,她悄悄往林星回碗里添了块野菜:
“多吃点,夜里要赶路。”
子夜时分,黑袍人突然剧烈抽搐,七窍渗出黑血。
苏月施救不及,望着他指间残留的蛊虫叹息:
“是噬心蛊,一旦泄密就会触发。”
众人沉默间,阿菀突然指着黑袍人的衣襟:
“那里有东西亮晶晶的。”
林星回伸手取出,竟是枚月牙形玉佩,背面刻着 “羲和谷幽姬” 五个小字。
正是当年谷主提及的闭门弟子。
“看来羲和谷是必须去了。”
林星回将玉佩收好,月光从庙顶破洞洒下,照在众人脸上。
萧月落握紧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
“不管是贪腐网络还是摩罗教余孽,咱们一起查。”
叶凌霄将星河长明剑横在膝头,黄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小爷的剑,随时候命!”
天快亮时,众人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沈富贵将银票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嘴里念叨着要给万宝行添些新货;苏月把解毒汤分装在瓷瓶里,给每人塞了个香囊;般若帮阿菀系紧斗篷,禅杖上挂着百姓送的平安符。
林星回背上三清戟,萧月落帮他系紧背带,指尖划过戟套上新补的银线,轻声道:
“走吧,道爷。”
晨光刺破迷雾时,队伍已踏上前往羲和谷的路。
慕容雪走在最前,霜寒凝雪剑开路,剑气劈开沾衣的晨露。
林星回与萧月落并肩而行,醉仙葫芦偶尔碰撞发出轻响,里面的米酒还带着桂花余韵。
阿菀骑在沈富贵肩头,手里挥着般若给的木鱼,清脆的声响惊起林间雀鸟。
“你说幽姬为什么要偷月华草?”
萧月落忽然问道,红衣被风吹得贴在身上。
林星回望着前方隐约的山峦,想起关月和日记里对天下太平的期盼:
“或许她和当年的曹瑾仁一样,被权力迷了心窍。但道义这条路,总得有人走下去。”
他抬手摘下片沾着晨露的竹叶,递给萧月落:
“像这露水,虽小,却能润万物。”
萧月落接过竹叶,指尖沾了点清凉的露水,忽然笑了:
“那咱们就做这露水。”
她仰头望向林星回,眼底盛着晨光,比落月剑的光华还要明亮。
林星回心头一暖,将醉仙葫芦递到她唇边,米酒的暖意混着桂花香气,在晨雾中悄然弥漫。
远处的羲和谷山峦如黛,隐在云雾深处。
林星回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不仅是摩罗教余孽的阴谋,还有藏在谷中的秘密,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伙伴,有萧月落的陪伴,哪怕道义之路再漫长,也终将寻得光明。
他握紧三清戟,戟尖指向朝阳升起的方向,脚步愈发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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