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三年，冬。
燕山山脉的积雪比往年更厚，北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无数把小刀子在割。老樵夫王老汉裹紧了身上那件打了七八个补丁的羊皮袄，背着柴火在齐膝深的雪地里艰难跋涉。他的眉毛胡子上都结了冰碴，每呼出一口气，就在眼前凝成一团白雾。
这鬼天气...王老汉嘟囔着，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雪窝子里。柴火散了一地，他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刚才摔跤的地方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拨开积雪，竟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嘴唇发紫，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
王老汉心里一紧，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孩子？他赶紧把柴火捆好，把孩子背上去，可这雪地实在难走，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天色渐渐暗下来，风雪越来越大，王老汉心里发慌，这孩子怕是救不活了。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王老汉抬头望去，只见雪幕中一匹白马疾驰而来，马上坐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银甲白袍，手中长枪在暮色中闪着寒光。
常十万在此！将军一声大喝，声音如雷贯耳。王老汉只觉得一股热流涌遍全身，背上的孩子突然咳嗽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等王老汉回过神来，白马将军已经消失在风雪中。他背起孩子，发现脚下的雪地突然变得好走许多，仿佛有人在前方开路。天黑前，他终于带着孩子回到了村子。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三天内传遍了燕山十八村。村口的破庙里，有人提议：常将军显灵了，咱们得给他立个牌位。
于是，常王庙就这么建起来了。起初只是个简陋的茅草棚，后来香火越来越旺，渐渐扩建成了青砖瓦房。每逢初一十五，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来烧香祈福。庙祝是个瘸腿的老兵，据说当年在常遇春麾下当过亲兵，他总是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说：咱们常将军啊，活着是战神，死了也是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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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春天来得早，三月的桃花已经开得漫山遍野。钱塘江边的桃花村，村民们正忙着插秧，谁也没注意到上游的乌云越积越厚。
要下大雨了！村头的更夫敲着铜锣喊道，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雨下了一天一夜，江水猛涨。到了第三天清晨，村东头的堤坝突然决口，浑浊的洪水像脱缰的野马冲进村子。
快跑啊！发大水了！村民们哭喊着往高处逃。村里的教书先生陈老秀才抱着两本《论语》，牵着七岁的女儿小翠，被人群裹挟着往村后的山坡上跑。
洪水追着脚后跟，小翠突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被洪水卷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老秀才看见江心突然升起一道白光，一个白衣将军骑着白马踏浪而来，手中大刀一挥，竟将洪水劈开了一条通道。
常十万在此！将军的声音比雷声还响。洪水奇迹般地退去，露出了村东头那座孤零零的土丘——正是常遇春的墓地。
洪水退后，村民们发现墓地周围的庄稼完好无损，连一棵树都没倒。陈老秀才激动得老泪纵横：常将军显灵了！他还在保护我们！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江南。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村民们自发重修了常遇春的墓地，还建了座显灵亭。亭子里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陈老秀才亲笔写的《常将军显灵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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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秦淮河畔的得意楼茶馆里，说书先生王麻子正唾沫横飞地讲着段子。
话说昨夜元朝残部偷袭居庸关，守关将士寡不敌众，眼看就要守不住了。突然，半夜里刮起一阵狂风，风中传来一声大喝：常十万在此！元军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回草原去了！
茶客们听得津津有味，一个胖商人拍着桌子叫好：王先生，再来一段！
王麻子呷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好！那就说个关常庙的来历。江浙一带的商人们都说，咱们大明有两位武圣，一位是关圣帝君，一位是常十万将军。关老爷保忠义，常将军保家国。所以啊，他们建了关常庙，两位大将军并排而立，香火旺得很！
茶馆角落里，一个青衣小厮悄悄记下这些段子。他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的亲信，专门收集民间舆论。当晚，这些记录就摆在了朱元璋的案头。
朱元璋翻看着报告，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常遇春是他最信任的大将，也是他最疼惜的兄弟。十年前，常遇春在北伐途中暴病身亡，他整整哭了三天。
传蒋瓛来见。朱元璋放下报告，去查查这些传说的来龙去脉。
三天后，蒋瓛回报：陛下，这些传说多半是百姓自发编的，没有幕后主使。不过...有些地方官绅确实在推波助澜。
朱元璋沉默良久，突然笑了：随他们去吧。十万若在天有灵，想必也愿意看到百姓安居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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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后，宣德八年秋。
常遇春的孙子常茂骑着马在辽东巡视。这个年轻人继承了祖父的勇武，二十岁就当上了都指挥佥事。
傍晚时分，常茂在一家小客栈歇脚。客栈里，几个边军士兵正在喝酒聊天。
听说了吗？上周蒙古人又来犯边，结果半夜里刮起怪风，有人喊常十万在此，吓得他们连夜撤了！一个满脸胡子的士兵说。
这算什么！另一个瘦高个抢着说，我表哥在甘肃当兵，说他们那儿也有常王庙，香火比关帝庙还旺！
常茂听着这些话，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常茂（注：此处应为常升，常遇春长子）总是给他讲爷爷的故事，但那些都是史书记载的真实战功，不像现在这些神乎其神的传说。
店家，常茂叫来老板，这附近可有常王庙
老板是个精明的中年人，一听这话，眼睛一亮：将军爷是来祭拜常王爷的？庙就在村东头，我这就给您带路！
庙不大，但很干净。正中供着一尊常遇春的塑像，银甲白袍，威风凛凛。供桌上摆着几个刚摘的野果，香炉里还有未燃尽的香。
常茂跪在蒲团上，看着爷爷的塑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些传说或许不真实，但它们给了百姓希望和勇气。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人们需要一个精神寄托，而爷爷，恰好成了这个寄托。
爷爷，常茂轻声说，您看到了吗？您还在保护着这个国家。
走出庙门，夕阳正红。常茂回头望了一眼庙宇，突然笑了。他知道，爷爷的传说还会继续流传下去，就像那燕山的雪，江南的水，永远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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