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铁哥走了，我们都很难过，但您别哭了。我们都是铁哥的兄弟。连长讲过，八路军是百姓的子弟兵，只要乡亲们愿意，我们每个人都是你们的儿子。”
“娘！”
郝方带头喊出这个字。
十几个新兵齐刷刷挺直腰杆，齐声朝王大娘喊道：“娘——”
老吴和仅剩的独立连老兵们也毫不犹豫，敬着军礼，一同高喊：“娘——”
王大娘怔住了。
郝方他们这群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喊她一声娘倒也说得过去。
可这位八路军的领导同志，年纪也不小了，恐怕和她差不了几岁，竟然也像孩子们一样喊她“娘”。
王大娘终于止住了眼泪。
她在感动中走向队伍，挨个拍一拍，摸一摸，眼角的湿润却顺着尚未干去的泪痕再次滑落，“好！好！都好！都是好孩子啊！我家铁儿有你们这样的兄弟，我也该高兴了。”
郝方说：“娘，你不该难过，你应该为我们，为你儿子们感到骄傲。你知道这一仗我们杀了多少鬼子？”
一提起鬼子，王大娘满腔的悲伤立刻化作了怒火。
那些小鬼子在白家村烧杀抢掠，罪行累累。
白家村在侵华战争前还是个大村子，如今还剩多少人？
多少乡亲都是被鬼子害死的……
“孩子，你们杀了多少？”
“八百多个，整整一个日军大队，我们独立连只牺牲了一百多人。娘，您听听，解气不？”
白家村的乡亲们呆住了。
虽然他们对战斗的伤亡比例不太懂，但老刘叔听得明白：“方子说的没错，昨天我亲眼看到一大队日军进山。哎呀，那阵仗，只要来一小部分，就够咱们全村遭殃了。没想到，全都死在山里了。方子，你是给咱们死去的乡亲报仇了啊！”
郝方说：“伯，我自己还打死了十一个鬼子！”
“哟，有出息了！出息了！”
老刘叔拍着郝方的肩，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伯，你怎么哭了？”
“风大，吹的。”
“伯，你知道了吧？生哥他……”
“好，好，都好！俺家生子这次听说也干掉了两个鬼子呢！俺得赶紧回去祭祖，告诉祖宗们，咱们家出了个小英雄啊！不，俺现在就去！”
老刘叔说着，拨开人群朝家走去。
只是他那单薄的背影，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落寞和凄凉……
358团白家村的百姓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其实也不需要太多安抚。
善良的村民们把丈夫、儿子、父亲送去独立连的时候，心里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个年头，战火四起，到处都在打仗，哪能不死人？
只是，每个战士的亲人，都在心里默默祈祷——牺牲的，千万别是自己家的人。
独山战役结束，周大牛进城带回了三名医生，其中一位自愿同行，另两位是在枪口下被迫随行的。
所需药品也被一同运回山上。
二十七名重伤员中，有三位不幸牺牲，其余二十四人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只需休养一段时日，便可康复。
待一切安置妥当，王风与周大牛等人下了山，目的地是白家村。
此行，他是为了赔罪而来。
乡亲们把孩子交到他手中，是对他的信任。
然而，他却没能保护好这些年轻人，一百七十多名新兵在这一仗中永远离开了人世。
王风心中已有准备。
他可以冷酷对敌，可以高傲行事，甚至可以自负到目中无人，但唯独对自己的士兵，他是将他们当作兄弟看待的。
这场战斗，他失去了百余名战士。
下一仗，还会有更多人倒下，他不敢想，也无法保证什么。
怀着沉重的心情，他走进了白家村。
村民们都认得这位年轻的独立连连长。
意料中的愤怒与冷漠并未出现，反而迎来了一片热情的问候声，“王连长！”
“王连长，你来了！”
周大牛低声说：“三哥，看来大家没啥意见，吴副连长的工作做得挺到位。”
王风却摇头。
他太了解老吴了，打仗没问题，但要说做思想工作？
参军时的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就是三句：“我们八路军是打鬼子的队伍”，“想打鬼子就参加我们八路军”，“参不参军都自愿”。
唯一可能的解释，是百姓心善，是他们深明大义。
“走，大牛，先找老吴他们，再去见村长。”
“是！”
……
白家村的村长是个有大智慧的人，看似平凡，实则睿智。
王风一行人来到村长家中，特意带了些布料和一箱银元。
布料是买来的，银元则是突击队从城里汉奸、富豪家中取来的。
战乱年代，各方势力发行的货币难以通用，唯有银元，是各方都接受的硬通货。
“你们这是做什么？”
老村长正色拒绝了王风的礼物。
王风说：“老村长，您别推辞。这银元是打汉奸、打鬼子得来的。这一仗，白家村的子弟有不少牺牲了。活着的人还要过日子，我们八路军没什么，乡亲们有的，就是我们的。我们是乡亲们的子弟兵。打仗太残酷了，这箱子银元，是独立连的一点心意。”
村长是村里担大责的干部，您对白家村每一户人家的情况都清楚，就请您按照乡亲们的实际困难，把这些银元分下去吧！
“这样，我心里也踏实些。”
“唉——”
老村长深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神里透出的诚恳与坚定，让他不由得心生敬重。
他实在难以想象，这青年经历过怎样的风浪，才锤炼出如今这副模样。
“好，王连长，这箱银元我收下了。”
“感谢村长通情达理，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
“有话就直说吧，王连长。”
“那我就不绕弯子了。鬼子在我们独立连吃了两次亏，依我看，日军很快会发起第三次围剿，而且这次规模不会小，可能出动几百人，也可能是几千人。
这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可有一点要特别注意。
独立山地域广阔，山路蜿蜒复杂，敌人吃了不少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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