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峰之巅，晚霞燃尽了最后一丝温度，化作漫天冷寂的星子。
叶染决定了下一场游戏的开局，心情颇为不错。她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那是她上上辈子，在某个行将毁灭的音乐文明里，随手捡来的送葬曲。曲调诡异，却被她哼得有几分轻快。
敖烬侧目看着她，那双灿金色的眼眸里，映着她愉悦的侧脸和漫天星河。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地，将两人周遭的空间法则再次加固，确保没有任何气息能泄露出去，打扰她的兴致。
“黑风山，邪修宗门。”叶染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虚虚一捏，仿佛已经捏住了林薇薇的命运，“你说，是让她先尝到力量的甜头，再亲手捏碎比较有趣；还是在她满怀希望地跪拜在邪神像前时，让她发现那邪神，其实是我扮的？”
她饶有兴致地征求着敖烬的意见，像个在为心爱玩偶挑选死法的孩子。
敖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注意力，有一部分，并不在这孤峰之上。
自天道崩塌，他重掌四海，龙族血脉便与这方世界的水脉，重新建立了最古老的链接。江河湖海，地下暗流，乃至云层中聚散的水汽，都成了他感官的延伸。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医者，能随时感受到这世界最细微的脉搏跳动。
起初，一切都很好。天地灵气如大病初愈的病人，虽仍虚弱，却在缓慢而坚定地恢复生机。万物复苏，欣欣向荣。
可最近，他总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滞涩”。
那感觉很微妙。就像一曲完美的交响，所有乐器都在正确的节拍上，音准也无可挑剔，但合在一起，却总有一个极低频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杂音，贯穿着整首乐曲。它不影响旋律，却让整首曲子，失了最核心的“魂”。
“怎么了？”叶染终于察觉到他的片刻沉默，她停下哼唱，歪头看他，“觉得我的玩法太残忍了？”
“不是。”敖烬收回了那一部分蔓延在天地间的神念，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你不觉得，这三界的灵气，有些不对劲吗？”
“不对劲？”叶染扬了扬眉，她闭上眼，仔细感知了一下。
灵气依旧充沛，比他们初来时，浓郁了何止百倍。山间的风，都带着草木的清甜与灵韵。
“哪里不对劲？不是挺好的么。”她随口道，“一个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玩具，重新拼起来，有点小毛病不是很正常？”
在她看来，只要不影响她玩乐，这世界就算明天灵气全无，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不一样。”敖烬的声音沉了几分，“这不是小毛病。灵气的‘质’，在下降。”
他解释道：“就像一锅熬了数日的浓汤，虽然汤还在，但里面的精华，却在以一种极慢的速度流失。现在还不明显，但长此以往，这锅汤，最终会变成一锅索然无味的白水。”
叶染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她再次沉下心神，这一次，她没有只感受表面的灵气浓度，而是动用了魔尊的本源感知，去追溯这些灵气的源头。
她的神念，如同一根最精密的探针，顺着山川河流，顺着地底灵脉，一路向下，再向下，穿透了厚重的地壳，触碰到了这个世界最核心的脉动。
那里，本该是一个由最纯粹、最本源的能量构成的、光芒万丈的核心，是整个三界所有生机与灵气的源头。
可此刻，叶染“看”到的，却是一个布满了细密裂纹的、光芒黯淡的球体。
它依旧在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将能量输送到三界的四肢百骸。但每一次搏动之后，它表面的光芒，似乎都比前一次，更黯淡一分。那些细小的裂纹，就像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正不断地，向外渗透着最本源的生命力。
天道崩碎的那一战，虽然摧毁了束缚三界的枷锁，但那场堪称灭世级别的能量爆炸，同样也重创了这方世界最脆弱的心脏。
混沌灵珠的力量，修复了天地脉络，治好了“皮外伤”，却没能完全弥补这来自“本源”的内伤。
“世界本源受损了。”敖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证实了她的感知。
他比她更早发现这个问题。在重塑龙族秩序的过程中，他曾深入四海之眼，那里是离世界本源最近的地方之一。他试图用自己的龙力去温养，却发现那如同杯水车薪。他的力量，可以镇压四海，可以撕裂虚空，却无法修复这种来自创世层面的损伤。
“所以，”叶染收回神念，缓缓睁开眼，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再没有半分玩闹的兴致，“你的意思是，我的这个游乐场，正在慢慢‘漏气’？”
“可以这么说。”敖烬点头，“如果找不到修补的方法，万年，或许千年之后，这方世界就会灵气枯竭，法则凋零，最终沦为一片无法诞生任何生命的死域。”
千年，万年。
对凡人而言，是无数个王朝的更迭。
但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打个盹的时间。
叶染沉默了。
她站在崖边，看着脚下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广袤大地。山川，河流，沉睡的城池，还有那些在黑暗中繁衍生息的、渺小而又顽强的生灵。
她曾无数次想要毁灭世界，因为无聊，因为看不顺眼。
可这个世界，不一样。
这里有会给她剥瓜子的敖烬，有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总能带给她新乐子的“主角团”，有让她觉得日子也不错的凡间烟火……
她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地方，打扫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现在，却有人告诉她，这个她亲手搭建的、独一无二的“游乐场”，地基是坏的，随时可能坍塌。
这让她很不爽。
一种比发现家里进了蟑螂，还要不爽一万倍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就没有办法了？”她问，声音有些发冷。
“有。”敖烬看着她，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我查阅了龙族所有能找到的上古典籍。有一个传说，或许是真的。”
叶染转头，看向他。
“传说，在世界诞生之初，伴随世界本源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件创世神物。”敖烬缓缓说道，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它由最纯粹的混沌之力凝结而成，拥有创造与修复万物的力量。它的名字，叫……”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吐出了那几个字。
“混沌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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