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粘稠，温热得如同活物的内脏。
林薇薇坠入的瞬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刺痛，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包裹感。无数细小的、看不见的触手顺着她的口鼻、毛孔，疯狂地向她体内钻去，带着一种贪婪的、急切的饥饿。
她想尖叫，喉咙里却只能挤出“咕嘟”一声，被翻滚的血浆堵了回去。
腥甜与腐臭混合的气味，蛮横地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池底，仿佛有无数冤魂在低语，那些声音化作尖锐的针，刺入她的识海。
“放弃吧……”
“留下来，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好温暖啊……”
林薇薇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的疲惫与灵魂的绝望，像两只巨手，要将她拖入永恒的沉眠。
可就在这时，一张带着戏谑微笑的脸，在她混沌的脑海中骤然清晰。
叶染！
那个女人站在云端，用看蝼蚁的眼神看着在泥泞里打滚的自己。
紧接着，是王家后院，那个丫鬟将一盆馊水浇在她头顶时，那张充满鄙夷和快意的脸。
“一个被仙人赶出来的丧家之犬！”
屈辱，像一把淬了火的刀，狠狠剜过她的心脏。
不！
我不能就这么沉下去！我还没有报仇！我还没有把那些人踩在脚下！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怨恨，如同黑色的火焰，轰然燃起，瞬间驱散了那些靡靡之音。林薇薇猛地睁开眼，在粘稠的血浆中，她的眼神不再有丝毫迷茫，只剩下纯粹的、要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的疯狂。
她不再抵抗那些钻入体内的触手，反而张开双臂，以一种近乎拥抱的姿态，迎接这股力量的侵蚀。
来吧！
无论是什么！只要能让我变强！
只要能让我杀了她！
仿佛是回应她的祈求，血池的翻滚骤然加剧。那朵由无数扭曲手臂托举的黑色莲花，花瓣层层绽放，一股阴冷至极的本源邪力，从莲心注入血池。
“咔嚓——”
剧痛，毫无征兆地袭来。
林薇薇的身体猛地弓起，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指骨，正在一寸寸地断裂。紧接着，是腕骨，臂骨，肋骨……全身的骨骼，都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强行碾碎。
那不是单纯的碎裂，而是一种溶解般的消融。
她的血肉，也开始分崩离析，化作一丝丝红色的絮状物，融入周围的血浆。她的经脉，被狂暴的邪力撑开，撕裂，然后又被强行黏合，拓宽。
这是一种从内到外的彻底重塑。
痛。
痛到极致，反而让她的大脑变得异常清醒。
无数记忆的碎片在眼前飞速闪过。
陨神渊中，沈清辞为了“先天灵液”，对她不管不顾的冷漠背影。
万妖窟外，她被敖烬一爪拍飞时，那种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的剧痛。
安阳城里，管事婆子刻薄的嘴脸，同伴们讥讽的窃笑。
这些画面，不再让她感到委屈，反而化作了最精纯的养料，滋养着她心中那株名为“复仇”的毒藤。
她死死咬着牙，任凭骨骼化为粉末，血肉融入池水。她的神魂，像一叶暴风雨中的孤舟，在剧痛的海洋里沉浮，却始终没有倾覆。因为，她有一个清晰无比的执念，作为她唯一的船锚。
叶染……
我要你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十天。
当林薇薇最后一根脊骨被碾碎又重塑之后，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的舒畅。
仿佛挣脱了某种沉重的枷锁。
她能感觉到，一股全新的、磅礴的力量，正在她体内奔涌。那力量阴冷、狂暴、充满了侵略性，与她曾经修炼过的、温和纯净的灵力，截然不同。
但，它更强大！
强大到让她沉醉！
血池的液面，缓缓下降。
林薇薇慢慢地，从血池中站了起来。
粘稠的血浆顺着她赤裸的身体滑落，露出的，却不再是那副伤痕累累、瘦骨嶙峋的凡胎。
她的肌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瑕疵的、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上好的冷玉，却又在皮下，隐隐透着一丝诡异的血色纹路。那些纹路如活物般，随着她的心跳，明灭不定。
她的身形依旧纤细，却不再孱弱，反而蕴含着一种充满爆发力的、猎豹般的美感。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双变得修长白皙，指甲却泛着淡淡紫黑色的手。她轻轻一握。
“轰！”
空气中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一股纯粹由力量挤压空气形成的劲风，以她的拳头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将血池表面残余的血浆，都吹得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就是……力量！
林薇薇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抬起头，看向血池边。那个分不清男女的黑影，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那里。
“感觉如何？我的……新使徒。”黑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满意的笑意。
林薇薇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越过黑影，落在了他身后那面光滑如镜的黑色石壁上。
石壁，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那张脸，依旧是她熟悉的脸。五官精致，眉眼如画，甚至比从前，更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艳色。
但，一切又都不同了。
她的嘴唇，红得像是刚刚饮过鲜血。她的眼角，微微上挑，天然带着一股魅惑的弧度。而最让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杏眼，此刻瞳孔的颜色变得极深，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而在那寒潭的最深处，每当她心念转动，便会有一抹妖异的红芒，一闪而过。
清纯与妖冶，圣洁与邪异。
这两种截然矛盾的气质，在她脸上诡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扭曲的、让人看上一眼就再也无法移开目光的致命吸引力。
她不再是那个活泼善良的林薇薇了。
她是一个……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披着美人皮的恶鬼。
林薇薇看着镜中的自己，沉默了许久。
然后，她笑了。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感受着那冰冷滑腻的触感。
“真美啊……”她喃喃自语，声音轻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哼，不过是换了层皮囊的贱人罢了，有什么可得意的？”
说话的，是一个刚刚从旁边的巢穴中走出的邪修。他半边身子与一头巨大的蝎子融合在了一起，六只节肢足在地上划拉着，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嫉妒与淫邪，毫不掩饰地在林薇薇赤裸的身体上扫来扫去。
这个邪修，在宗门内有些资历，平日里最喜欢欺压新人。他见林薇薇被宗主使者亲自接引，心中本就不忿，此刻见她这副姿态，便忍不住出言嘲讽。
黑影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止。
林薇薇的笑容，僵住了。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个蝎身邪修。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红芒暴涨。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
蝎身邪修的话还没说完，林薇薇的身影，突然从原地消失了。
下一瞬，她已经出现在蝎身邪修的面前。
太快了！
快到蝎身邪修那融合了妖兽本能的神经，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他只看到一只苍白纤细的手，在他的视野中急速放大。
那只手，并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术法，只是简简单单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呃……”
蝎身邪修巨大的身体，被那只看似柔弱无骨的手，轻而易举地提离了地面。他那几条用来支撑身体的节肢足，在空中无力地乱蹬着。
一股阴冷、霸道的邪力，顺着那只手，疯狂涌入他的体内，瞬间就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御。他的护体邪气，如同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
“你……你敢……”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眼中充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
林薇薇歪了歪头，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天真又残忍的笑容。
“以前，我最讨厌别人说我‘贱’了。”
她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
“但现在，我忽然觉得，这个字，也挺好听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五指猛地收紧。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蝎身邪修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垂了下去。他眼中所有的神采，瞬间消散。
但，这还没完。
林薇薇松开手，任由那具庞大的尸体摔落在地。她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具尸体，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不满意。
她抬起脚，雪白的脚尖，轻轻点在了尸体的心口。
一缕凝练如实质的黑色邪气，从她脚尖溢出，没入尸体。
“滋啦——”
仿佛烧红的烙铁碰到了油脂。
那个融合了巨大蝎身的邪修尸体，连同他坚硬的甲壳，都在短短数息之间，被那股黑色邪气，彻底消融、吞噬，连一滴血迹，一根骨头渣都没有剩下。
原地，只留下一个淡淡的、人形的焦痕。
周围，一片死寂。
所有闻声而来的邪修，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惊惧地看着这个刚刚从血池里走出来的女人。
黑影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似乎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很好。”
“你的恨意，是这世上最精纯的燃料。它让你完美地融合了主人的力量。”
林薇薇收回脚，转过身，重新看向黑影。
她舔了舔自己那过分鲜红的嘴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渴望。
“还不够。”
“这点力量，还杀不了她。”
“当然不够。”黑影的声音里，带着蛊惑，“这只是开始。一个让你有资格，站在棋盘上的开始。”
他顿了顿，似乎在欣赏林薇薇眼中越来越旺的复仇火焰。
“而且，我或许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你的那个仇人，那个叫叶染的女人，和她的龙……”黑影的声音拖得很长，充满了恶意。
“她们，已经离开三界了。”
林薇薇的瞳孔，骤然一缩。
离开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混杂着一丝猎物逃脱的失望，瞬间涌上心头。
离开了……
那岂不是说，现在的三界，再也没有人能阻拦她了？
她可以为所欲为！她可以先把那些曾经欺辱过她的小角色，一个个地找出来，用最残忍的方式，慢慢折磨致死！
她可以去天衍宗，去看看那个将她弃如敝履的宗门，如今是何等光景！
她甚至可以……
林薇薇的目光，投向了思过崖的方向。
清辞师兄……
你还在等我吗？
这一次，换我来……拯救你了。
她看着黑影，眼中燃烧着迫不及待的火焰，一字一句地问道。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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