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从不在世间名山大川落脚，它藏在一片终年不散的云海深处——那是一座悬浮于九天之上的岛屿，方圆不过十里，却亭台错落，古木参天，灵泉叮咚流淌，云雾缭绕间，宛若真正的仙境。
林小满与白姨刚抵达岛屿边缘，一道小小的身影已静立等候。那是个看似七八岁的童子，身着青纹道袍，双髻垂髫，粉雕玉琢的脸蛋上，一双眼睛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仿佛藏着千年的沧桑。
“林剑尊，白前辈，”童子躬身行礼，声音清脆却带着几分沉稳，“阁主已在观星台恭候多时了。”
说罢，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引路。两人紧随其后，踏上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路两侧奇花异草争艳，馥郁的灵气扑面而来——比青云剑宗的极品灵脉还要浓郁数倍，吸上一口，都觉丹田内的灵力蠢蠢欲动。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光景，前方陡然出现一座高台。高台由整块暖玉砌成，百丈之高，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蜿蜒向上，直插云霄，顶端隐约可见一道身影，负手而立，似在仰望星空。
“阁主就在上面，”童子停下脚步，躬身告退，“晚辈只能送至此处。”
林小满颔首，与白姨拾级而上。每走一步，周遭的灵气便生出微妙的变化——不是浓度增减，而是本质的升华，仿佛越往上，就越贴近天地间的“道”，连呼吸都变得通透起来。
行至半途，白姨忽然压低声音，语气凝重：“丫头，这天机阁阁主……绝不简单。”
“何以见得？”林小满心头一凛。
“我活了三千余年，见过的化神期修士不计其数，”白姨的目光望向高台顶端，带着一丝忌惮，“但这位天机子……我竟看不透他的修为深浅。他至少是化神后期，甚至……可能已触及化神大圆满的境界。”
化神大圆满！那是只差一步便能破碎虚空、飞升上界的境界！
林小满脚步微顿，心头掀起惊涛骇浪。难怪天机阁能在人妖大战中超然物外，坐拥这样的强者，谁敢轻易招惹？
终于，两人登上台顶。台顶宽阔，方圆十丈，地面镌刻着巨大的八卦图，阴阳鱼眼处流光转动。八卦图中央，天机子静立着，白发白须随风轻扬，朴素的道袍上不染尘埃，唯有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容纳了整片星空，仿佛能看透过去未来。
“林小满，你终于来了。”天机子缓缓转身，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声音温和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前辈，”林小满躬身行礼，语气诚挚，“百年前您赠予玉佩之恩，晚辈从未敢忘。”
“区区一枚护身玉佩，何足挂齿。”天机子摆手，指了指八卦图边缘的蒲团，“坐下说话吧。”
三人落座，云雾在脚边缭绕，宛若置身仙境。
“前辈，”林小满开门见山，不打算绕弯子，“晚辈此次前来，是想向您问几个问题，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但说无妨，”天机子抚着长须，目光平和，“贫道知无不言。”
“第一，黑煞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天机子闻言，沉默片刻，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声音带着几分悠远：“他本是人族，而且……曾是青云剑宗的弟子。”
什么？！
林小满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攥紧了拳头：“青云剑宗？这怎么可能！”
“三百年前，青云剑宗出过一位惊才绝艳的弟子，名唤墨尘，”天机子缓缓道来，“此人天赋卓绝，二十岁筑基，五十岁金丹，百岁元婴，是青云剑宗千年难遇的奇才。”
“可惜心术不正，为求速成，暗中修炼魔功。事情败露后，他叛出宗门，投入魔道，从此销声匿迹。”
“后来，他在万妖谷深处得到一部上古妖族的传承，将魔功与妖法融合，自创出‘煞妖诀’，修为一日千里，最终登顶万妖谷，成了妖族共主——黑煞，便是墨尘。”
林小满只觉脑中一片混乱，百年前与黑煞交手的画面闪过眼前，难怪他对青云剑宗的功法、阵法了如指掌，原来竟是宗门的叛徒！
“第二，”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荡，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父母的死……是否与他有关？”
“是。”天机子点头，语气沉重，“你父母当年无意间发现了黑煞的阴谋——他正在炼制一件名为‘万妖幡’的邪器，此幡能操控天下妖族，一旦炼成，妖族将沦为他的傀儡，人族危矣。”
“他们拼死将消息送出，却也因此暴露了行踪。黑煞亲自出手，残忍地杀害了他们……”
“哐当！”林小满掌中的茶杯骤然碎裂，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她却浑然不觉。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染红了蒲团，心中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将她吞噬。
“第三，”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镇魔剑……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天机子沉默了更久，久到林小满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半晌，他才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林小满，语气郑重：
“镇魔剑，并非人间之物。”
“它来自上界，是一位大能者于万年前炼制，专为镇压下界魔气而生。那位大能陨落之后，此剑遗落人间，最终被青云剑宗的开派祖师青云子所得。”
“青云子发现了剑的秘密——镇魔剑不仅能镇压魔气，更能……净化天道。”
“净化天道？”林小满愣住了，满脸不解。
“没错，”天机子颔首，“这个世界的天道本就有缺，缺失的部分早已被魔气污染，这也是魔道猖獗、战乱不休、人妖两族永无宁日的根源。”
“镇魔剑的使命，便是净化被污染的天道，补全这天地的缺憾。但这份使命太过沉重，历代剑主，要么失败身死，要么……被天道之力反噬陨落。”
林小满浑身一颤，想起阿锈曾说过，镇魔剑的历任主人无一善终，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那我……”她抬起头，眼底带着一丝惶恐，声音发颤，“我也会像他们一样吗？”
“不会。”天机子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你是特殊的。”
“为何？”
“因为你并非纯粹的镇魔剑主，”天机子的目光落在她的心口，“以身祭剑，化茧重生之后，你的心脏已被天道之力重塑，化为‘圣心’。”
“圣心能沟通天道，净化万物，更能……承载补全天道的重任。”他顿了顿，语气无比认真，“所以，你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有可能完成这份使命的人。”
林小满怔怔地坐着，脑中消化着这些震撼的信息，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前辈，”她定了定神，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黑煞……是否也知道这些？”
“他知道。”天机子点头，“他执意要杀你，不单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阻止你补全天道——一旦天道归位，魔气消散，他赖以生存的魔功便会彻底作废，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天机子站起身，走到台边，望着翻涌的云海：“林小满，你要记住，你与黑煞之间，从来不止是私仇，更是一场道争。”
“他的道，是毁灭，是统治，是将整个世界拖入魔域；你的道，是净化，是守护，是让人族与妖族都能回归安宁，和平共存。”
“这一战，避无可避。”
林小满也站起身，走到他身侧，望着远方的天际，眼中渐渐燃起决绝的火焰：“我明白了。那这一战……何时会开始？”
“快了，”天机子看向东方，那里隐隐有魔气涌动，“黑煞的万妖幡即将炼成，届时，他会率领百万妖族大军，对人族发动总攻。”
“而我，”他转头看向林小满，“会在此地为你推演天机，寻一线生机。”
林小满深深鞠躬，语气无比郑重：“多谢前辈。”
“不必谢我，”天机子摆手，“这是天道的选择，也是你的宿命。”
说罢，他取出一枚晶莹的玉简，递给林小满：“这里面记载着黑煞的所有弱点，以及破解万妖幡的方法。你回去好生研究，准备迎接……最终的决战吧。”
林小满接过玉简，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重重颔首：“晚辈告辞。”
她与白姨转身欲走，行至台口时，林小满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天机子，声音带着一丝期盼：“前辈，阿锈……他还会醒过来吗？”
天机子沉默片刻，缓缓道：“会，但不是现在。”
“那要等到何时？”
“当你真正需要他的时候，他自会醒来。”
离开天机阁，林小满与白姨并未直接返回青云剑宗，而是转道去了一处隐秘之地——万妖谷外围，一座早已荒废的古庙。
古庙的神像早已坍塌，唯有正殿中央的石台上，插着一柄剑。剑身漆黑如墨，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碎裂，正是失踪百年的镇魔剑！
“当年你‘陨落’之后，此剑便坠落在万妖谷外，”白姨解释道，“我将它藏在此处，就是等你亲自来取。”
林小满缓步走到石台边，伸出手，轻轻握住剑柄。
入手一片冰凉，熟悉的触感瞬间勾起百年的记忆。就在她握住剑柄的刹那，剑身上的裂痕竟开始缓缓蠕动，不是被外力修复，而是在主动吸收她体内的力量！
心口的圣心猛地跳动起来，一缕缕柔和的白光顺着手臂涌入剑身，所过之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多时，剑身上的裂痕尽数消失，剑身恢复了光滑莹润，漆黑的剑体上，竟浮现出一行金色的铭文：“镇魔·圣心。”
林小满抬手拔剑出鞘，“嗡”的一声剑鸣清越嘹亮，响彻整座古庙，甚至穿透云层，震得远处的飞鸟四散而飞。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剑中沉睡百年的剑灵，正在缓缓苏醒。
“阿锈……”她轻声呼唤，声音带着哽咽。
“小……小满？”剑灵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带着一丝迷茫，又透着难以掩饰的欣喜，“是你吗？”
“是我，我回来了。”林小满的眼泪终于滑落，滴落在剑身上，晕开一圈淡淡的光晕。
“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阿锈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一百年，我好想你……”
“我也是，”林小满握紧剑柄，“阿锈，接下来的决战，我需要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锈的声音渐渐变得坚定，“天机子已经将一切告诉我了。无论何时，我都会陪你走到最后。”
“嗯。”林小满重重点头，将剑缓缓归鞘。
她转身看向白姨，刚要开口，却被白姨打断：“我会帮你。”
“白姨……”
“万妖谷中，并非所有妖族都甘心臣服黑煞，”白姨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在妖族中尚有几分薄面，会去联络那些不愿为虎作伥的妖族，决战之日，让他们临阵倒戈。”
林小满心头一暖，眼眶再次发热：“谢谢您。”
“不必谢我，”白姨摇头，“我只是不想让黑煞毁了万妖谷，毁了这片我守护了千年的土地。”她顿了顿，语气凝重，“丫头，回去准备吧，最迟一个月，决战就会打响。”
“好。”
三天后，青云剑宗主峰。
林小满将所有人召集至掌门大殿，谢无妄、周寒、苏婉等元婴以上的长老悉数到场，各大宗门的宗主与代表也齐聚于此，殿内气氛肃穆。
她将天机阁所得的玉简投影在大殿中央，黑煞的身份、万妖幡的恐怖威力、以及即将到来的决战，一一公之于众。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玉简投影的光芒在众人脸上流转，映出一张张震惊的面孔。
“黑煞……竟然是墨尘师兄？！”一位白发苍苍的青云长老颤抖着开口，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难怪他对我宗门的阵法了如指掌，原来是宗门的叛徒！”
“万妖幡能操控所有妖族……若是让他炼成，人族岂不是死路一条？”烈火宗宗主脸色煞白，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林剑尊，”玄冰阁阁主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小满，“您说决战将在一个月后打响，那我们该如何准备？”
林小满环视全场，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一字一顿，声音铿锵有力：
“举全人族之力，备战！”
“所有宗门，立刻清点所有资源，丹药、法器、灵石尽数上缴，统一调配；所有弟子，即刻进入战时状态，日夜操练，提升战力。”
“一个月后，我们在天堑关集结，与妖族决一死战！”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这一次，我们不再被动防守，而是主动进攻——杀进万妖谷，摧毁万妖幡，斩杀黑煞！”
“此战，要么人族永存，守住这片故土；要么……玉石俱焚，与魔族妖族同归于尽！”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片刻后，烈火宗宗主猛地站起身，振臂高呼：“我烈火宗，愿听林剑尊调遣！”
“我玄冰阁，誓死追随！”
“天剑门听令！”
“苍云宗愿往！”
此起彼伏的响应声在大殿内响起，百年的战争磨平了人族的隔阂，而林小满的归来，如同定海神针，给了所有人必胜的希望。
“好！”林小满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从今日起，所有人族宗门统一调度，资源统一分配，战力统一指挥。”
她看向谢无妄：“师兄，总调度之职，就拜托你了。”
谢无妄重重点头，语气坚定：“放心！”
“周师兄，你负责情报侦查，密切监视万妖谷动向，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是！”
“苏师姐，丹药与后勤补给之事，就交给你了。”
“嗯！”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整个大殿瞬间忙碌起来，人族这架沉寂已久的战争机器，开始全速运转。
林小满走出大殿，站在主峰之巅，任凭山风吹拂着衣袂。手中的镇魔剑微微震颤，似在呼应她心中的战意。
“阿锈，”她在心中默念，“这一次，我们一定能赢。”
“一定会的，”阿锈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坚定而温暖，“因为我们背负的，不只是自己的性命，还有整个人族的希望。”
林小满握紧剑柄，望向万妖谷的方向，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
一个月后，天堑关。
决战，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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