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闹过之后，我在夜市的摊位清静了几天。但心里总有点不踏实，像揣着块石头，怕她再找过来。
这天傍晚，我刚把摊位摆好，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走来。是张磊。他手里牵着个小男孩，是我们的儿子，明明。
明明已经三岁多了，穿着蓝色的小外套，头发剪得短短的，像个小蘑菇。他看到我，眼睛一下子亮了，挣脱张磊的手，朝我跑过来，嘴里喊着：“妈妈！”
我蹲下身，把他抱住。小家伙的脸贴在我脖子上，热乎乎的。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离婚这几个月，我没见过他。不是不想，是不敢。我怕看到他，会忍不住动摇，会想回那个让我窒息的家。
“妈妈，你去哪了？我好想你。”明明搂着我的脖子，声音软软的。
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赶紧擦了擦眼角，笑着说：“妈妈在忙工作，以后经常来看明明，好不好？”
“好！”明明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服，好像怕我跑掉。
张磊站在旁边，看着我们，眼圈有点红。“小敏，我们能聊聊吗？”
我站起身，把明明拉到身边，点点头。
我们走到摊位后面的角落，离人群远了点。张磊从口袋里掏出烟，想点燃，又看了看明明，把烟塞了回去。
“我妈那天的事，对不起。”他低声说，“我已经说过她了，她以后不会再去闹了。”
我没说话。
“小敏，”张磊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恳求，“我们复婚吧。明明不能没有妈妈，我也不能没有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针扎了。“张磊，我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协议我还没签。”他急忙说，“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我懦弱，我没保护好你。但我改了，真的改了。我已经让我妈搬回老家了，她也答应了，以后不再干涉我们的生活。”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陌生。这个男人，我曾经那么爱他，爱到愿意为他省钱，为他忍让，为他放弃自己的想法。可现在，他说这些话，我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就像在听一个陌生人说话。
“太晚了。”我轻轻说。
“不晚！”张磊抓住我的手，“一点都不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就我们一家三口，像以前那样……”
“以前那样？”我笑了笑，有点苦，“以前哪样？是你妈占着主卧，我和你挤在次卧？还是她骂我妈，你站在旁边不说话？或者是她摔碎我妈的玉瓶，你说她年纪大了，让我忍忍？”
张磊的手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得难看。“我……我那时候是没办法……”
“你不是没办法，你是不想。”我抽回手，“你只是不想惹你妈不高兴，所以只能让我受委屈。张磊，这不是改不改的问题，是你根本做不到。”
明明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只是拉着我的衣角，仰着头看我：“妈妈，你跟我们回家好不好？爸爸做了红烧肉，你爱吃的。”
我的心像被揪了一下，疼得厉害。我蹲下来，摸着明明的头：“明明，妈妈现在不能跟你回去。妈妈要挣钱，等妈妈挣够了钱，就给明明买大房子，好不好？”
“我不要大房子，我要妈妈。”明明的眼泪掉了下来，豆大的泪珠砸在我的手背上，烫得我心慌。
“明明乖，不哭。”我赶紧给他擦眼泪，“妈妈会经常来看你的，给你买你爱吃的草莓蛋糕，好不好？”
明明抽噎着，点了点头。
张磊看着我们，叹了口气：“小敏，我知道你恨我。但看在明明的份上，你再考虑考虑，行不行？我妈真的知道错了，她昨天还给明明包饺子，说要是你能回来，她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不必了。”我站起身，“我和你妈之间的事，跟饺子没关系，跟好吃的也没关系。是我不想再过那种日子了。”
我指了指我的摊位：“我现在挺好的，虽然累点，但心里踏实。我能靠自己挣钱，能养活自己，不用看别人脸色，不用受委屈。这种日子，我很满足。”
张磊的脸白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出来。他蹲下来，抱了抱明明：“明明，我们先回家，让妈妈忙工作，好不好？”
明明不愿意，哭着喊：“我要妈妈！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我别过头，不敢看他。再看下去，我怕自己会忍不住答应。
张磊硬把明明抱起来，明明在他怀里挣扎，哭得撕心裂肺。“妈妈！妈妈别走！”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赶紧用袖子擦掉。
张磊抱着明明，一步步往前走。明明还在哭，一声声喊着“妈妈”，像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我才蹲在地上，捂住脸，哭了起来。
旁边摊位的阿姨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背：“姑娘，别太伤心了。孩子总会理解你的。”
我点点头，说不出话。
那天晚上，生意特别差。我没心思吆喝，脑子里全是明明哭的样子。收摊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我推着小推车往回走，路上没什么人，只有路灯陪着我。
走到小区门口，我看到张磊的车还停在那里。他坐在驾驶座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来，张磊的脸露出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你回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我问。
“我想再跟你说句话。”他看着我，“小敏，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你要是不喜欢那个房子，我们可以换；你要是不想见我妈，我这辈子都不让她来；你想做什么生意，我都支持你。只要你肯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累。“张磊，你不懂。我不是因为房子，不是因为你妈，也不是因为钱。我是因为你。因为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
“我……”
“你不用再说了。”我打断他，“离婚协议，你还是签了吧。对我们都好，对明明也好。”
张磊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里全是痛苦。
“我上去了。”我推起小推车，转身往小区里走。
走到楼道口，我回头看了一眼。张磊的车还停在那里，车灯亮着，像两只眼睛，在黑夜里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楼道。
回到阁楼，我把自己摔在床上，累得不想动。明明哭的样子总在我脑子里转，怎么也挥不去。我知道，离开明明，是我做过最狠心的决定。但我别无选择。
我不能因为孩子，就回到那个让我窒息的家。我不能让明明看到，他的妈妈每天都在委屈，都在不开心。我要先活出自己的样子，才能做一个好妈妈。
我拿出手机，翻出明明的照片。那是他周岁的时候拍的，穿着红色的小肚兜，笑得露出两颗小牙。我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照片上他的脸，小声说：“明明，等妈妈，妈妈很快就来接你。”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做了很多梦。梦见明明在哭，梦见张磊在求我，梦见婆婆在骂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眼角全是泪。
我起身，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肿了，脸色也不好。但眼神很亮，像有光。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加油。”
然后，我拿起包，走出了阁楼。新的一天开始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要挣钱，要养明明，要活出个人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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