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空银梭如同一尾受伤的银鱼，在灰黑色的死亡海雾气中艰难穿行。玉衡公子几乎是以燃烧神识为代价，强撑着操控飞舟，躲避着偶尔出现的空间裂隙和能量乱流。飞舟表面布满了战斗留下的伤痕和魔气侵蚀的痕迹，光芒黯淡，速度也比来时慢了许多。
舱室内，气氛凝重而疲惫。
慧能和尚盘膝坐在角落，脸色蜡黄，气息微弱。他燃烧佛门金身秘法的后遗症开始显现，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恢复巅峰战力。但他仍勉强维持着一层薄薄的佛光，净化着舱室内残留的负面气息，并为众人提供一丝精神上的慰藉。
伊莎贝拉靠坐在另一侧，血眸半阖，原本优雅苍白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强行中断保命秘术又连续爆发，对她的血族本源造成了一定损伤。她正默默运转家传秘法，吸收着随身携带的几块暗红色晶石中的能量，缓慢修复着伤势。
影叔和三名仅存的暗卫伤势相对最轻，但也消耗巨大。他们强打精神，轮流警戒着飞舟外的动静，并处理着众人身上较为严重的外伤。丹药、符水、绷带……有限的资源被精打细算地使用着。
苏清雪的状态稍好，但冰心诀真元近乎枯竭，内腑也受了震荡。她此刻却顾不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平躺在飞舟中央、依旧昏迷不醒的陈默身上。
她跪坐在陈默身侧，用沾湿的丝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脸上、颈间的血污和汗渍。陈默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微弱而绵长，眉宇间因为痛苦或潜意识的紧绷而微微蹙起。他身上的衣袍多处破损，露出下面深浅不一的伤口，有些已经止血结痂，有些还在缓慢渗出殷红。
苏清雪冰蓝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后怕、担忧、心疼、自责……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情愫。
她从未见过陈默如此虚弱的样子。这个平时总是一副玩世不恭、仿佛天塌下来也能用嘴皮子顶住的家伙，此刻安静地躺在这里，毫无防备，脆弱得让人心尖发颤。
（苏清雪内心oS：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大家，他不必冲在最前面，不必去挑衅血屠武皇，不必承受那样可怕的攻击，更不必在绝境中强行突破，榨干自己最后一丝力量……这个笨蛋，平时看起来那么不靠谱，为什么关键时刻总是……）
丝帕擦过他紧抿的、有些干裂的嘴唇，苏清雪的动作不自觉地轻柔了几分。指尖偶尔触碰到他的皮肤，那温热的触感让她微微心悸，却又舍不得移开。
“苏小姐，”玉衡公子略显沙哑的声音从操控位传来，他头也不回，声音带着疲惫，“陈兄他……规则升华，强行引导我等力量，心神透支过度，加上肉身伤势，才会昏迷如此之久。我已给他服下了‘蕴神丹’和‘生生造化散’，药力正在缓慢化开。他根基深厚，规则之力似乎也在自发护主温养，性命应无大碍，只是需要时间。”
苏清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知道玉衡公子说得对，但看着陈默昏迷不醒的样子，理智上的知道并不能完全安抚情感上的焦虑。
“阿弥陀佛，”慧能和尚缓缓睁开眼，声音虚弱却带着欣慰，“陈施主吉人天相，此次因祸得福，于绝境中窥得规则意境之玄妙，实乃大造化。只是这造化得来不易，透支过甚，苏醒后也需长时间静养稳固，切不可再轻易动武。”
伊莎贝拉也睁开血眸，瞥了陈默一眼，语气复杂：“这家伙……总能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事。武皇绝杀都能扛下来……哼，等他醒了，得好好问问他那最后到底是什么手段。” 她嘴上这么说，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时间在沉默的疗伤和飞舟的颠簸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的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苏清雪立刻察觉，身体微微前倾，屏住呼吸。
陈默的眉头蹙得更紧，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眼皮挣扎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
视线起初是模糊的，只能看到舱室顶部流转的微弱符文光芒和晃动的人影。随即，一张写满担忧的绝美脸庞映入眼帘，冰蓝色的眸子仿佛盛满了碎星，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清雪？”陈默的声音嘶哑干涩得厉害，仿佛破风箱在拉动。
“你醒了！”苏清雪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但声音依旧带着克制，“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痛？”
陈默眨了眨眼，混沌的意识逐渐回笼。剧烈的酸痛、空虚感和灵魂深处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忍不住咧了咧嘴。
（陈默内心oS：嘶——这酸爽……感觉身体被掏空，灵魂被拿去做了拉伸运动。不过……活着真好，老婆担心的样子……真好看。）
“还……死不了。”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试图动一下身体，却发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费劲，全身肌肉都在抗议，“就是……有点软，像被十八个大汉轮流踩过一样。”
苏清雪原本紧绷的心，被他这熟悉的、不着调的比喻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她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别乱动，你伤得很重，需要静养。”
“陈兄，你总算醒了！”玉衡公子闻言，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你再不醒，苏小姐怕是要把飞舟的甲板盯出洞来了。”
“玉衡兄，这次……多谢了。”陈默看向玉衡公子，看到他苍白疲惫的脸色和嘴角未干的血迹，真诚地道谢。又转头看向慧能、伊莎贝拉、影叔等人，“还有大家……辛苦你们了。”
“阿弥陀佛，陈施主客气了，若非你力挽狂澜，我等早已葬身冥渊。”慧能和尚双手合十。
伊莎贝拉哼了一声：“知道就好，记得欠我个人情。”
影叔等人也默默点头致意。
“血屠武皇……”陈默想起最后的场景。
“他遁入深渊了，空间塌陷，我们也是侥幸逃出。”苏清雪简略地说道，避开了陈默昏迷后的一些细节，比如她一直紧握着他的手，“魔气转化池已彻底摧毁，魔枢核心崩解，暗影阁此次计划算是失败了。”
陈默松了口气，任务完成，虽然过程惊险无比。他试着感应了一下体内的情况，顿时一惊。
原本几乎枯竭的丹田和经脉中，此刻正流淌着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韧性十足的力量。那力量的核心，是一种淡金色的、温暖而包容的规则气息，与他之前领悟的“守护净土”同源，却又更加玄奥、更加……具有“活性”。它正自发地、缓慢地游走全身，温养着受损的经脉和脏腑，吸收着药力，甚至隐隐与外界的天地能量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更奇特的是，他感觉自己与周围人的精神连接并未完全断掉。虽然不像战斗时那样清晰强烈，但他能隐约感受到苏清雪平静外表下的担忧与庆幸，能感觉到玉衡公子操控飞舟时的专注与疲惫，甚至能模糊感知到飞舟外流动的混乱能量与危险气息。
这就是……升华后的“守护”意境？或者说，“守护连接”的雏形？
（陈默内心oS：好像……捡到宝了？这感觉，有点像开了个弱化版的全图视野加队友状态栏？虽然现在范围小得可怜，感知也模糊，但好像潜力很大啊！系统，在吗？解释一下？）
【叮。检测到宿主苏醒。】
【状态：重度透支，规则升华（不稳定），灵魂疲惫。】
【领悟规则意境雏形：守护·连接（初级）。效果：被动提升对守护目标状态及周围环境的模糊感知；主动激发可短暂强化精神连接，分担\/共享部分状态（需消耗规则之力与精神力）。】
【提示：意境雏形需大量时间与感悟稳固，强行过度使用可能导致意境溃散或灵魂受损。】
【离谱值：0（已清零用于上次危机）。】
【建议：静养，稳固，苟住。】
陈默：“……”
（陈默内心oS：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新能力看着不错，但也是个消耗大户，而且现在脆得一匹。系统你个周扒皮，离谱值又清零了！算了，能活下来已经是血赚。）
“你的规则之力……”苏清雪敏锐地察觉到了陈默身上那若有若无的、与之前不同的规则气息，冰蓝色的眸子里带着探究。
“好像……稍微升级了一下下。”陈默含糊地说道，现在不是详细解释的时候，他自己也还没完全搞明白，“就是代价有点大，现在虚得不行。”
苏清雪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先好好休息，恢复要紧。”
她拿起旁边水囊，小心地扶起陈默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肩头，然后将水囊凑到他唇边。
这个略显亲密的姿势让陈默微微一怔，鼻尖萦绕着苏清雪身上清冷的幽香，靠着的肩膀虽然单薄，却异常坚定温暖。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却被苏清雪轻声制止：“别动，喝水。”
陈默只好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清水。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陈默内心oS：这待遇……受伤好像也不全是坏事？冰山老婆亲自喂水，这软饭……啊不，这伤员福利，真香！）
喂完水，苏清雪又仔细地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躺得更舒服些，并细心地替他掖了掖盖在身上的薄毯。这一系列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做了无数次，看得旁边的伊莎贝拉血眸微眯，玉衡公子嘴角含笑，慧能和尚低头念了声佛号。
陈默也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那个……清雪，你也受伤不轻，别光顾着我，你自己也……”
“我没事。”苏清雪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但指尖拂过他额头时，动作依旧轻柔，“睡吧，到了安全地方我会叫醒你。”
或许是身体太疲惫，或许是那“守护连接”的模糊感知让他对周围环境有了一丝安心，又或许是苏清雪此刻罕见流露的温柔让他心神放松，陈默确实感到了浓浓的倦意再次袭来。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皮渐渐沉重，在彻底陷入沉睡之前，他仿佛听到苏清雪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下次……不许再这样冒险了。”
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
陈默想说什么，却已抵挡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苏清雪看着他再次平稳的睡颜，冰蓝色的眸子柔和了一瞬，随即恢复冷静。她起身，走到玉衡公子身边，低声道：“玉衡公子，我们还需要多久能离开死亡海范围？外界……可有异常？”
玉衡公子面色凝重：“按照现在的速度和路线，至少还需要两三个时辰才能抵达相对安全的外围海域。至于外界……破空银梭的紧急传讯法阵在之前的战斗中受损，暂时无法主动联系外界接收信息。但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依旧浓稠的灰雾：“暗影阁此次计划被我们破坏，损失惨重，更折了血屠武皇的颜面。以他们的行事风格，绝不会善罢甘休。恐怕……我们返回的路，不会太平静。甚至苏家、青云学院那边，也可能已经或即将面临压力。”
苏清雪眼神一凛，寒意悄然弥漫：“他们敢！”
“明面上或许不敢，但暗地里的手脚，防不胜防。”玉衡公子叹息，“而且，陈兄此次展现的能力太过惊人，武王之境触摸规则意境雏形……这消息若是传开，恐怕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关注，甚至……觊觎。”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武道世界，天才固然受人尊敬，但过于妖孽、拥有特殊机遇或能力的天才，往往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苏清雪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沉睡的陈默，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无论如何，先安全离开这里。其他的，等他醒来，再从长计议。”她的声音冰冷却充满力量，“苏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飞舟继续在死亡海的迷雾中穿行，载着伤痕累累却劫后余生的众人，也载着未知的暗流与即将到来的风雨，驶向归途。
而此刻，在死亡海之外，各方势力，也确实因为冥渊之喉的惊天变故，开始泛起了涟漪。
距离死亡海最近的一处古武世家据点内，负责监测死亡海能量波动的长老，看着突然剧烈震荡、然后迅速平复、却残留着恐怖空间塌陷余韵的监测法阵，面色骇然，立刻将异常情况上报。
某个隐藏在阴影中的殿堂，一枚代表着“冥渊计划”的魂灯骤然熄灭，紧接着，数枚关联的魂灯也接连黯淡或碎裂。愤怒的低吼与冰冷的杀意在殿堂中回荡。
青云学院深处，院长和几位隐世不出的太上长老几乎同时有所感应，望向死亡海方向，眉头紧锁，指节掐算，面露忧色。
苏家祖宅，苏清雪命牌光芒一度黯淡剧震，牵动了所有高层的心弦，随后虽然稳定下来，却依旧光芒微弱。苏父苏母焦急万分，苏家暗卫力量开始悄然调动。
一些嗅觉敏锐的大势力、情报组织，也开始捕捉到死亡海深处不同寻常的能量爆发痕迹，以及暗影阁部分力量的异常收缩与调动，各种猜测与分析在暗中进行。
一场由陈默小队引发的蝴蝶效应，正开始悄然扩散。平静的表面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飞舟内，对此尚不知情的众人，仍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恢复着伤势与体力。
他们并不知道，当他们踏出死亡海的那一刻，等待他们的，或许不仅仅是接应与疗伤，还有更多未知的挑战与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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