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外面起了雾。老夫子还站在活动中心门口，手里捏着那张签到册，纸页边角已经有点发皱。他没动，也没打算走。昨晚留下的名单他翻了三遍，每个名字都记在心里。
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横幅轻轻一晃。红布白字写着“我们在”，像在打招呼。
秦先生来得比约定早。他拎着两杯豆浆，脚步快，“你又一夜没睡？”
老夫子接过豆浆，吸管一插，没说话。
“志愿者七点就到了。”秦先生抹了把脸，“大番薯正带着人搬椅子，说今天要当‘全场最忙的男人’。”
话音刚落，大番薯就从走廊冲出来，头发翘着一根，脸上沾了彩纸屑。“来了来了！第一批家庭十分钟后到！”他喘着气，“就是地上湿了，台阶那儿滑得很。”
老夫子抬头看天，阴的。他掏出手机，打开金手指，输入：“天气突变，签到区湿滑，怎么办？”
屏幕闪了几下，弹出几条建议：启用室内通道、铺防滑垫、调整引导路线。
“照第一条做。”老夫子收起手机，“秦先生，打电话让保洁马上来。大番薯，带五个人去仓库拖地垫，先铺门口和走廊。”
“好嘞！”大番薯转身就跑，半道撞上墙拐角，哼了一声继续往前冲。
不到十分钟，第一辆公交车停在楼下。门一开，走出来几个大人，带着孩子。有的一手牵娃一手拎包，有的低头看鞋，走得慢。
老夫子迎上去，蹲下来，对一个小男孩说：“你是今天第一个到的贵宾。”他递出一张红色卡片，上面画了个笑脸，“拿着这个，能换徽章。”
小男孩愣了一下，伸手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
家长抬头看他，眼神松了点。
签到改到了大厅入口，地垫铺成一条直线。志愿者按编号站好，每人负责一个家庭。有人帮拿包，有人牵孩子，没人说多余的话，但动作都在。
林强也在其中。他原本抱着手臂靠墙站着，见一对母女进门，母亲低着头，孩子躲在她腿后。他走过去，蹲下，声音放轻：“我们这边有拼图，你要不要试试？赢了有贴纸。”
女人看了他一眼，没拒绝。孩子被带到游戏角，坐到小凳子上，手慢慢伸向拼图块。
气氛一点点热起来。
九点半，所有人到齐。大厅里坐满，小孩跑来跑去，大人开始聊天。有人笑出声，有人低头擦眼泪。
老夫子站在角落，手机再开金手指，查各区域热度。数据显示手工区挤满了人，才艺区空了一半。
他走到广播前，按下按钮。
“各位注意。”他说，“大番薯老师要现场唱歌了，唱完还有限量徽章送。”
人群一静。
大番薯正在发围兜，一听急了：“我没说要唱啊！”
“现在说了。”老夫子把话筒塞他手里。
大番薯脸涨红，抓抓头发，清清嗓子，对着麦克风哼了两句调，然后开口：
“妈妈的味道，是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冒泡，香得不得了……”
跑调了。
底下先是沉默，接着爆笑。有个小孩拍桌子喊再来一首。
大番薯反而不紧张了，越唱越大声，还加了动作，手舞足蹈。唱完鞠躬，真从口袋掏出五个徽章，发给离得最近的孩子。
笑声没停。
趁这会儿，秦先生带着亲子合唱团上台，唱了首《小星星》。调准了，节奏稳，家长们跟着打拍子。有几个孩子爬上台，挤在中间一起唱。
手工区的人流慢慢散开，两边都热闹了。
中午十二点，吃饭时间到。
餐盒是统一订的，荤素搭配，还有儿童餐。每张桌上都放了手绘菜单，写着菜名和一句小祝福：“今天也要好好吃饭”。
老夫子端着饭盒走到一对父子旁边坐下。孩子七八岁，吃饭时总抬头看他。
“叔叔不吃？”孩子问。
“吃。”老夫子打开饭盒，夹了块鸡块放进嘴里。
孩子笑了，低头扒饭。
吃完饭，下午的活动开始。主环节是“家庭共绘长卷”。原计划是用颜料画画，结果打开箱子发现少了三瓶红色。
大番薯急得直搓手：“这咋办？主题是‘我们在’，红色不能少啊。”
老夫子看了一眼，说：“换方式。”
“换啥？”
“撕纸贴画。”
他让志愿者把彩纸剪成小块，按颜色分装。每家领一块底板，像拼图一样，贴出属于自己的部分。最后所有板块拼在一起，组成一幅大画：一群人手拉手，头顶写着“我们在”。
孩子们抢着贴，大人也动手。有人贴歪了，旁边人帮忙扶正。没人计较好不好看，只顾着笑。
贴完，画被挂到主墙上。全场鼓掌。
一个老太太拉着老夫子的手说：“我儿子十年没回家过年，今天我觉得，像过节了。”
老夫子点点头，没说话。
活动快结束时，孩子们被召集到前面。每人发一张小卡片，写一句想说的话。
有个小女孩写：“今天我有三个叔叔阿姨。”底下画了三个火柴人。
林强站在后排，看着她写完，把卡片举起来给大家看。他自己写的那张，只有一句：“我以为我只是来拍照的，结果我也成了照片里的人。”
四点整，活动正式结束。
人开始往外走。有孩子不肯走，拉着志愿者衣角问：“下周还来吗？”
“来。”大番薯蹲下，摸他脑袋，“我还得唱新歌呢。”
家长一个个回头挥手，有人眼眶红着，有人笑着招手。没人急着离开，像是舍不得散场。
老夫子站在签到台前，手里拿着笔，在本子上记录什么。秦先生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累了吧？”秦先生问。
“还好。”老夫子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反馈表收了一半，全是好评。”秦先生笑了笑，“连那个一开始不说话的林强，主动多干了两个小时。”
老夫子点头，翻开下一页。
这时，一个小男孩跑回来，手里抱着个纸袋。
“爷爷！”他喊。
老夫子抬头。
男孩把袋子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跑。
袋子没封口，露出一角彩色——是刚才活动时做的撕纸画，贴着两个小人，一大一小，手拉手。
老夫子把它拿出来，看了看，放回袋子里，轻轻夹进签到册中间。
大厅灯还亮着，桌椅没撤，地上有几片彩纸屑没扫干净。
大番薯坐在儿童区地板上，背靠着墙，呼哧呼哧喘气。他手里捏着一个坏掉的徽章，是刚才被孩子抢着戴的时候摔的。
他掏出胶水，低头粘。
秦先生拍他肩膀：“走了？”
“等会儿。”大番薯头也不抬，“粘好了还得挂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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