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站在窗边，手指还停在手机屏幕上。通讯录里那个名字没点进去，但他已经决定打这个电话了。
他拨通了。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像是刚放下手里的活。
“是我。”他说，“刚开完会，有个事想跟你商量。”
“说吧。”她顿了一下，“不过别又是让我去主持什么技术答辩，上次我说好不参加的。”
“不是答辩。”他笑了笑，“是庆典的事。我们做了几个新环节，AR寻宝、误操作挑战，还有熊猫动画彩蛋。技术部的人挺上心，方案都传内网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你终于肯让别人插手了？”她的语气变了点，带了点笑，“我还以为你要一个人把百年大事全扛完。”
“扛不动。”他说，“昨天看了些老资料，发现以前那些人干的事，光靠技术讲不出来。得有人记得他们怎么笑的，怎么熬的夜，连泡面洒进键盘都能当笑话讲三年。”
她轻轻嗯了一声：“所以你想加点别的东西？”
“对。”他说，“不只是数据和代码。我想让人看到人。”
“那我来帮你。”她说，“我在行政这边存了不少老照片，从八十年代到现在，每个阶段都有。不如做个‘回忆长廊’，按年份摆出来。配上简短的故事卡，谁路过都能看两眼。”
老夫子没立刻回应。
这提议太准了，准得像她早就知道他们会挖出x-07的视频一样。
“你觉得不好？”她问。
“不，很好。”他回过神，“比我想的都好。我们现在全是冷项目，缺的就是这种暖的东西。你什么时候能开始整理？”
“我已经开始了。”她说，“今天下午就把第一批资料打包发你邮箱。有张1987年的合影，七个人围着一台主机，手里举着一碗泡面，背景写着‘面条战役胜利纪念’。你还记得这事吗？”
“记得。”他说，“汤咸了那锅。”
“对。”她笑了，“那天值班表上还记着：‘禁止用键盘泡面’。”
他也笑起来：“这条到现在都没删。”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气氛不像从前那样绷着了。以往每次说话，总有一方先撤退，要么是他识趣闭嘴，要么是她礼貌结束通话。这次没有。
“其实我一直觉得，”她开口，“你们搞技术的，总想证明自己多厉害。但真正让人记住的，往往是你们累到睡着在桌上，醒来第一句问的是‘系统回滚了吗’。”
“那是常态。”他说，“哪天不这样反而奇怪。”
“可外人不知道。”她说，“新来的员工只看见大楼、奖杯、发布会。他们看不见最早的办公室漏雨，也听不到第一台服务器开机时那声‘嘀——’有多响。”
“你想让他们看见？”
“我想让他们知道，这里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她说，“是一步步走过来的。哪怕走法笨一点，慢一点，也没关系。”
老夫子点头，忘了她看不见。
“那就做。”他说，“‘回忆长廊’算正式项目，你牵头，我配合。需要调档案、找人采访、布置展区，我都签字。”
“好。”她应下，“不过有件事……你可能不记得一张照片。”
“哪张？”
“1985年春节联欢会后台。一群人穿着旧毛衣排节目，角落站着一个背影，手里拿着一卷胶片。那天你也在场，但镜头没拍到你正面。我记得你当时在调试音响，没上台。”
老夫子皱眉：“真没印象。”
“没关系。”她说，“我只是……觉得这张该放进去。虽然不清楚是谁拍的，也不确定为什么留下，但它一直在我抽屉里。每年翻一次。”
“值得放。”他说，“模糊的背影也好，只要它真的存在过。”
她轻轻吸了口气，像是松了口气。
“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她说。
“应该是我谢你。”他说，“这个提议，来得正好。”
“那我明天来你办公室，带第一批图过来？”她问。
“行。”他说，“早点来，我让茶水间准备点心。别又是你自带饼干那种。”
“你居然记得我喜欢带饼干？”
“你每次开会都吃。”他说，“蓝盒子，杏仁味，吃完盒子折成小船放包里。”
她愣住，然后笑出声：“你观察得还挺细。”
“不是观察。”他说，“是记得。”
电话挂了。
老夫子把手机放桌上，打开内网档案系统，输入关键词“回忆长廊”，新建文件夹，权限设为“仅限陈小姐上传”。
他顺手点进员工相册库，翻到1985年目录。画面加载出来，黑白居多，有些边缘发黄。他一条条往下拉，找到“春节联欢会后台”那一组。
十几张照片滑过去，大多是排练场景。突然，一张静态定住。
角落，一个穿灰色外套的人侧身站着，左手握着胶片盒，右手微微抬起，像是要递给谁。背后是布景板，画着歪歪扭扭的“新年快乐”。
这个人没露脸。
但老夫子注意到，他右手小指戴着一枚银戒，样式简单，圈上刻着一道斜痕。
他见过这个戒指。
十年前，在一场离职交接会上，有人摘下它放在桌上，说：“我不走了，只是换个方式在。”
老夫子屏住呼吸。
他快速调出x-07项目的人员档案，翻到附件页。那里有一张扫描件，是当年成员登记的手写信息卡。
签名下方，备注栏写着：
【随身物品清单：黑色公文包一只，软盘三张，银戒一枚（左手中指佩戴）】
老夫子盯着屏幕。
戒指明明写的是中指。
可照片里，戴在小指。
他正要截图对比，电脑右下角弹出通知：
【新邮件到达】
【发件人：陈小姐】
【主题：回忆长廊 · 第一批素材】
【正文：共37张照片，已加密上传。其中第29张，请你单独查看。】
他点开附件，输入密码。
压缩包解压完成。
图片一张张载入。
前二十八张都是常见旧照：团建、颁奖、项目庆功。
第二十九张出现时，他手指停在鼠标上。
还是那个后台角落。
还是那个背影。
但这一张，角度不同。
那人转过了半边脸。
灯光昏暗，轮廓模糊。
可老夫子看清了。
那不是x-07。
是陈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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