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推开会议室门时，手里还夹着那叠没来得及放下的会议纪要。
他刚从场地回来，裤脚沾了点泥，鞋底踩在地板上留下两道浅印。
白板上画着一只穿西装的熊猫，墨迹还没干。
设计师抬头看了他一眼，手里的马克笔没停：“这回它不敲代码，改拿话筒了。”
老夫子把平板放在桌上，屏幕亮着剪影墙的照片。锅里那团热气还在往上飘。
“先别管它拿什么。”他说，“咱们得做点能带回家的东西。”
技术部小张已经坐好了，笔记本摊开，手指悬在键盘上：“数据都调好了，百年大事记，按年份、事件类型、参与人数、照片数量全分好类。”
设计师转过椅子：“我刚搜了三十七家礼品厂的样册，全是LoGo加烫金，丑得统一。”
老夫子点头：“那就别做LoGo。”
他点开金手指系统，输入指令。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正在加载公司历史温度值】。
几秒后，弹出一张图——1987年冬夜机房，七个人围在锅边，蒸汽糊住整扇玻璃窗。
“就从这儿开始。”老夫子说，“纪念品不是摆着看的，是摸着想起来的。”
小张立刻接话：“那做个复刻版搪瓷缸？底下刻‘八七年冬·面条战役’。”
设计师摇头：“太硬。现在年轻人喝奶茶，谁用缸？”
“那就改。”老夫子说，“改成保温杯。内胆双层，倒热水的时候，杯壁浮现那扇起雾的窗户。”
小张愣了下：“能行吗？”
“金手指说能。”老夫子指屏幕，“它刚算出，当年那口锅的蒸汽温度，刚好是六十八度。”
设计师摘下眼镜擦了擦：“……你连这个都存了？”
“不是我存的。”老夫子说，“是x-07存的。”
会议室安静了一秒。
小张低头猛敲键盘：“我马上调出所有带蒸汽的照片，筛出三十张备选。”
设计师重新戴好眼镜，拿起马克笔，在熊猫西装领口画了个小U盘图标：“加个NFc芯片。手机一碰，放出当年值班表朗读音频。”
“谁录的？”小张问。
“林伯。”老夫子说，“他昨天讲完，行政部顺手录了音。”
设计师笑出声：“那得给他配个声线滤镜，不然听着像新闻联播。”
小张已经调出音频文件，点了播放。
喇叭里传出林伯的声音：“……那天酱油只剩半瓶，我们拿醋凑数，结果面更酸了。”
会议室里有人笑，有人记笔记，有人开始翻自己工牌背面的编号。
“等等。”设计师忽然停笔，“工牌本身就能做纪念品。”
“怎么弄？”小张问。
“不做新的。”她说，“就用旧的。找一批八十年代的老工牌，清洗翻新，挂绳换成帆布，印上‘时光信物’四个字。”
老夫子点头：“第一批发给今天到场的人。”
小张举手：“那我能不能要两个？一个挂钥匙，一个挂水杯。”
“可以。”老夫子说，“但得自己写申请，走oA流程。”
小张蔫了：“……我刚想说不用走流程。”
设计师在白板角落画了个小盒子：“再加个盲盒系列。每盒三枚徽章，拼起来是公司LoGo演变史。第一枚是手绘稿，第二枚是铅字印刷版，第三枚是现在的矢量图。”
“成本呢？”小张问。
“比买现成的便宜。”设计师说，“模具我们有，喷漆找隔壁印刷厂，他们欠我们三台服务器的维护费。”
老夫子笑了：“那就让他们还。”
小张立刻打开表格：“我列个清单，徽章材质、尺寸、包装规格、起订量……”
“先别列。”老夫子说，“咱们漏了一个最简单的。”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枚旧U盘。
外壳是灰黑色，边角磨得发亮，正面贴着一张泛黄便签纸，上面是手写的字：“2003.4.12，熊猫动画初版，别删。”
“这个。”他说，“就照这个做。”
设计师凑近看：“这U盘还能用？”
“不能。”老夫子说，“但插进电脑，会弹出一个文件夹，叫‘故障艺术’。”
小张眼睛亮了：“里面全是报错截图？”
“全是。”老夫子说，“蓝屏、死机、乱码、加载失败……每个错误页面底下，都有一行小字，写着当天发生了什么。”
比如蓝屏截图下面写着：“2005.9.3，系统上线前四小时，发现数据库少一条用户协议。补上了，没耽误。”
设计师拍了下桌子：“这个必须做！外壳就用老服务器散热片压铸，表面保留划痕。”
小张已经开始打字：“我查了库存，报废散热片还有四百多块，够做两百套。”
“不够。”老夫子说，“加急重铸一批，按原厂工艺。”
“预算……”
“从庆典备用金里扣。”老夫子说，“老赵要是问，就说他去年报销的茶叶钱，刚好够。”
小张憋笑，肩膀抖了抖。
设计师在白板上画了个大圆圈，圈住所有想法：“所以主方案定了？”
老夫子点头：“时光信物系列。三件套：保温杯、工牌挂绳、故障U盘。配套徽章盲盒作为补充。”
小张合上笔记本：“我这就发邮件给采购，今晚下单。”
设计师撕下一张草图，贴在白板正中央：“封面图我来画。还是那只熊猫，不过这次它穿着工装，手里拎个暖水瓶。”
老夫子看着她画。
她画得很快，线条利落，熊猫腰带上别着三枚徽章，瓶身印着模糊的窗户。
“名字呢？”小张问。
老夫子没答。
他盯着那扇窗户看了两秒，伸手在白板上写了四个字。
设计师念出来：“热气腾腾。”
小张重复一遍：“热气腾腾。”
老夫子点头：“就这个。”
设计师拿起马克笔，在标题下方加了一行小字：“每一口，都是当年的味道。”
小张掏出手机，对着白板拍照。
快门声刚响，会议室门被推开一条缝。
大番薯探进半个身子，头发翘着，手里抱着一个音响。
“你们在开会？”他问。
老夫子抬眼：“你抱音响来干嘛？”
“练节目。”大番薯说，“秦先生让我明天唱《公司之歌》。”
设计师抬头：“你还会唱歌？”
“会。”大番薯认真点头，“我练了三遍，第一遍跑调，第二遍破音，第三遍……”他顿了顿，“我把歌词全换了。”
老夫子合上平板：“换成了什么？”
大番薯清清嗓子，张嘴就来：
“公司百年不简单，
键盘敲烂三十三，
面条煮过七百碗，
服务器修到天亮前——”
设计师笑得直拍桌子。
小张赶紧录音。
老夫子没笑。
他盯着大番薯手里的音响，忽然开口：“你这音响，是不是林伯当年用过的那台？”
大番薯低头看了看：“好像是。底下贴着胶布，写了‘x-07-03’。”
老夫子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掀开音响背面一块胶布。
底下露出一行刻痕：1987.12.15。
他手指停在那串数字上，没动。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那行刻痕上，边缘微微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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