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把本子合上，放在音响旁边。红灯一闪一闪，照在桌面上，像一颗小太阳。
他刚想站起来活动一下肩膀，手机响了。行政部的电话，说有客人到了一楼，指名要见他。
“谁？”他问。
“说是行业里的老朋友，从外地过来的，顺路来看看咱们庆典准备得怎么样。”
老夫子没多想，说了句“带上来吧”，就把电话挂了。
五分钟后，会客室门被推开。进来三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个中年男人，穿深色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拎着一个黑色文件夹。他一进门就笑了：“老夫子，多年不见，你还是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老夫子也笑：“你不也一样，见人就递文件夹，跟推销保险似的。”
两人握了手。后面两个人没说话，站在门口等安排。老夫子让助理搬来几把椅子，请他们坐下。
“你们来得巧。”老夫子说，“明天就是庆典，今天刚好把最后一个节目定下来。”
“哦？什么节目？”西装男问。
“一个同事要上台讲点东西。”老夫子说，“不是唱歌跳舞，就是说说话。”
“说啥？”
“说他上班迟到八十七次的事。”
西装男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这倒新鲜。别人办庆典都吹业绩、晒成果，你们倒好，拿缺点当亮点。”
“缺点也是生活。”老夫子说，“大家听得进去就行。”
西装男点点头，不再笑，转头看了看四周：“能带我们看看现场吗？听说你们搞了个‘回忆长廊’？”
“可以。”老夫子起身，“正好我也该去转一圈。”
一行人走出办公室，沿着走廊往展厅走。路上老夫子简单介绍了这几天的筹备情况——场地之前被雨泡过，后来改了设计；纪念品定了“时光信物”系列；节目也基本敲定了。
西装男一边听一边点头，偶尔插一句：“背板用回收材料做剪影墙，这个想法不错”“NFc芯片放口述音频，挺用心”。
到了展厅，灯光已经调暗，通道两侧挂满了老照片和旧物件复刻品。中间一条路，铺着仿旧木地板，走上去有点吱呀声。
西装男走得慢，每张图都看得很仔细。走到一半，他停下脚步，指着一张黑白照：“这张是1987年系统上线那天吧？七个人通宵，喝的是瓶装凉水。”
老夫子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这事？”
“我当年就在隔壁公司实习。”西装男笑了笑，“那晚整个园区就你们楼还亮着灯。”
他继续往前走，忽然又停住：“老夫子，我有个建议。”
老夫子站到他旁边：“你说。”
“你们这些内容，都很有感情。但全是过去的。”西装男看着前方，“能不能加一点未来的？比如，展示一下你们现在做的新技术？”
老夫子没说话。
“我不是让你们搞汇报。”西装男补充，“而是把它变成体验。让人进来的时候，先看过去，再看到未来。就像走一条时间隧道。”
老夫子眨了眨眼。
“我知道你们最近上线了AI运维模型。”西装男说，“还有那个低碳数据中心，节能百分之四十。这些都不是小成绩。如果只是藏在年报里，太可惜了。”
老夫子低头想了想。
然后他说：“我们可以做个互动区。”
“怎么做？”
“一侧是历史墙。”老夫子说，“另一侧放几个触控屏，观众可以自己操作，看技术怎么一步步升级的。还能生成一份‘未来职业画像’，告诉他是适合当算法工程师，还是更适合做产品策划。”
西装男眼睛亮了：“这个有意思！年轻人肯定喜欢。”
“金手指能实时分析用户行为数据。”老夫子说，“结合他们的浏览偏好，给出个性化建议。不是随便糊弄那种。”
“那你还可以加AR投影。”西装男越说越兴奋，“比如让观众戴上眼镜，看到虚拟机房在眼前运转，冷却系统怎么工作，电流怎么分配。”
“行。”老夫子点头，“设备我找秦先生协调。”
“要是再配上一段语音导览，用你们公司老员工的声音来讲技术演进，那就更有味道了。”
老夫子看了他一眼：“你这是要把我们整个庆典变成科技展啊。”
“不是替代，是升级。”西装男认真起来，“情怀打动人，但远见才能服人。你们做了三十年，不只是为了纪念过去，更是为了告诉所有人——这家公司，还在往前走。”
老夫子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笑了：“你说得对。光哭哭笑笑不行，还得让大家知道，咱们没躺平。”
“那就这么定了？”西装男问。
“就这么定了。”老夫子伸出手，“回头我让技术部出方案，今晚就开工。”
两人握手，旁边的同伴也开始讨论细节。有人提议加个扫码打卡环节，集齐五个技术关卡能换纪念币；有人说可以在出口设个“未来留言墙”，写下十年后的愿望。
老夫子听着，时不时点头。他转身对助理说：“去会议室拿白板，再搬几张椅子过来。我们得重新排一下展区顺序。”
十分钟后，六个人围坐在临时布置的会议区。白板靠墙立着，老夫子拿起笔，在上面画了一条横线。
“左边是‘过去’。”他在左端写了个“1985”，右端写了个“2025”，“中间这条线，就是通道。前半段走回忆，后半段走未来。”
“触控屏放右边墙面。”西装男指着图纸，“至少三个点位，分别对应AI、节能、云服务。”
“AR体验区放尽头。”老夫子接话，“戴眼镜的人不能太多，一次限五人，排队进场。”
“导览语音分男女两种。”有人补充，“一个沉稳型，一个活泼型，让观众自己选。”
“职业画像结果打印成小卡片。”老夫子在白板角落记下，“用环保纸，印上二维码，回家也能看详细报告。”
讨论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高。有人说到激动处，站起来比划；有人抢笔修改流程图，把原来的纪念品发放点挪到了出口附近。
老夫子一直在写，写了擦，擦了再写。他的袖口沾了粉笔灰，手指有点发黑。
窗外天色渐渐变暗，展厅的灯全亮了起来。远处传来保洁阿姨推车的声音，走廊地毯被吸尘器来回压过两遍。
两个小时后，初步方案成型。
新的展区命名为“时间走廊”，分为两大部分：左侧为“我们走过的路”，保留原有回忆长廊内容；右侧为“我们将去的地方”，设置三项核心技术互动体验，外加一个职业预测功能。
老夫子最后在白板上画了个箭头，从入口指向出口，下面写了四个字：**不止纪念**。
西装男看着那四个字，笑了：“这个名字好。”
老夫子放下笔：“谢谢你今天这一趟。本来我们只想把事办完，现在倒像是真想把事办好。”
“互相启发。”西装男说，“我也学到不少。”
他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老夫子送他们到电梯口。
“你们真的会做职业画像？”临进电梯前，西装男突然问。
“当然。”老夫子说，“怎么，你想试试？”
“我开玩笑的。”西装男摆手，“我都五十了，还画什么未来。”
“系统不看年龄。”老夫子说，“只看数据。”
电梯门关上前，西装男犹豫了一下，又探出头：“那……等你们调试好了，通知我一声。我想看看，如果我没进管理层，现在会在干什么。”
老夫子笑了：“没问题。到时候给你留个VIp通道。”
电梯门合上。
老夫子转身往回走，手里还拿着白板笔。他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技术部的电话。
“喂，是我。马上召集人，开个紧急会。关于那个AI模型的数据接口，我要调用一部分对外展示权限。”
他顿了一下。
“对，就是金手指那个模块。今晚必须打通。明早八点前，我要看到测试版运行画面。”
挂掉电话，他加快脚步，穿过安静的走廊。办公室灯还亮着，音响上的红灯仍在闪烁。
他推开门，坐回桌前，打开电脑。屏幕亮起，弹出十几个未读邮件。
他点开其中一个，标题是《技术成果汇总包V3》。下载进度条开始走，从0%慢慢上升。
他盯着屏幕，等了几秒，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白板草图。
在“未来职业画像”的框旁边，他用铅笔轻轻写了个问题：
**如果一个人从未选择这条路，他会成为谁？**
他没删，也没圈出来。
就让它留在那里。
电脑发出“叮”的一声。
文件下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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