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把帆布包放在办公桌右角，灰蓝色金属盒就搁在包上面。
盒盖没合严，螺丝编号b2-033-17那一面朝上。
他刚坐定，门被推开一条缝，陈小姐探进半个身子，手里捏着一叠纸。
“你回来得正好。”她说，“纪念册初稿我打了三份，这份最干净。”
她把纸放在盒盖旁边，指尖轻轻压了压纸边，不让它翘起来。
老夫子没说话，只伸手把盒盖往里推了半寸，露出底下六封信的边角。
陈小姐扫了一眼：“都收齐了？”
“最后一封是老张写的。”老夫子说，“还带了颗螺丝。”
“编号我都记下了。”陈小姐翻开纪念册样张，翻到倒数第二页，“这一页我留着没动。本来想放一张空镜，现在觉得，它该干点别的事。”
老夫子拿起笔，在那页空白上画了个方框。
“埋胶囊的地方，得标清楚。”他说，“梧桐路27号东侧花坛第三棵银杏树下，离树干七十厘米，深一米二。”
陈小姐点头：“坐标写进去没问题。但光写位置，像施工图纸。”
“那就加个倒计时。”老夫子说，“开启时间定在二零四九年十月十七日。”
“二十六年后？”她问。
“对。和林素云等的年数一样。”
陈小姐笑了：“你连这个都算好了。”
“不是算。”老夫子说，“是照着来的。”
她低头看那页纸，忽然抬手撕下一页便签，在背面写了几个字，贴在方框右下角。
“致未来的一封信。”她念出来，“落款写‘全体梧桐路27号人’。”
老夫子伸手把便签揭下来，翻过背面，见她用铅笔写了两行小字：
“如果你们打开它，请先看看纪念册第一页。那里有我们第一次拧紧螺丝的声音。”
他没说话，把便签夹进纪念册里。
陈小姐又抽出一张A4纸，铺平，用尺子量出七厘米宽的横条，裁下来。
“钛箔芯片要放进去。”她说，“不能直接塞，得做卡槽。”
老夫子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递过去。
她接过来，咔嚓剪开纸条两端，折成U形，再用胶棒粘牢。
“厚度刚好。”她说，“芯片插进去不会晃。”
老夫子点头：“电子档我存好了。压缩包名字叫‘青砖-01-副本’。”
“封面也得改。”陈小姐翻到纪念册首页，“原来那个烫金logo太冷。现在要加一点温度。”
老夫子调出电脑里的文件，点开封面图层。
她凑近看屏幕：“把右下角那块留白去掉。”
“换成什么？”
“换成合影。”她说，“就是活动中心拍的那张。”
老夫子鼠标一点，拖入照片文件。
照片里大番薯站得歪，秦先生手搭在他肩上，王工笑得露牙，李姨抱着蓝布包，周师傅拄着拐杖，吴老师眼镜反光，林姨扶了扶镜框，老张站在最后排，手里还攥着那张皱纸。
“这张照片没修过。”陈小姐说，“连大番薯头发翘起的角度都是真的。”
老夫子把照片缩放到合适大小，嵌进封面右下角。
“位置不对。”她说，“往左移半厘米。”
他移了。
“再往下一点。”
他往下移。
“好。”她点头，“就这样。”
两人静了几秒。
窗外风停了，玻璃上贴着一片梧桐叶，叶脉清晰。
陈小姐伸手摸了摸纪念册封面：“纸纹还在吗？”
“在。”老夫子说，“仿纸纹底层没删。”
她翻开内页，手指划过第一章标题——“青砖”两个字下面，水痕数字还在缓慢流动，停在1998.04.12。
“这数字还能动？”她问。
“能。”老夫子说，“只要杯壁还有水汽，它就不停。”
她看了眼桌角保温杯，杯壁一层细密水珠，正缓缓滑落。
“那就让它再跑一会儿。”她说。
老夫子关掉封面编辑界面，打开另一个文档，标题是“整合方案_V1”。
他敲下第一行字：
“纪念册末页设时空坐标页，含埋藏位置、开启时间、致未来信。”
陈小姐伸手按住键盘：“第二行我来写。”
她打字：
“时光胶囊内置钛箔芯片，刻录纪念册全文及合影，编号ZL2024-001。”
老夫子看着屏幕，忽然说：“芯片编号得改。”
“为什么？”
“ZL是专利号前缀。”他说，“这个不是专利，是约定。”
陈小姐想了想，把光标移到编号处，删掉ZL，改成“wt2024-001”。
“梧桐路27号。”她念出来，“比专利号顺口。”
老夫子笑了：“你起名比我想得快。”
她合上笔记本，把纪念册样册推到他面前：“签字吧。”
老夫子拿起钢笔，蘸墨，签在方案末尾。
陈小姐也签了。
两人同时抬头。
她问：“下一步呢？”
“明天找大番薯和秦先生，核对所有细节。”老夫子说，“芯片刻录、卡槽尺寸、合影分辨率、倒计时字体粗细……一个都不能错。”
“那今晚？”她问。
“今晚不做了。”老夫子把钢笔拧紧，放进笔筒，“方案定了，剩下的全是执行。”
陈小姐起身，把纪念册样册抱在怀里。
走到门口，她回头说：“对了，老张那颗螺丝，要不要拍张照？”
老夫子摇头：“不用拍。”
“为什么？”
“它已经印进去了。”他指了指纪念册封面右下角合影，“他站在最后一排，右手插在裤兜里。”
她低头看照片，果然看见老张右手鼓起一块。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她问。
老夫子没答，只伸手把灰蓝色金属盒盖彻底合上。
盒盖扣上的声音很轻。
咔。
陈小姐站在门口没动。
老夫子拉开抽屉，取出一张新打印的纪念册样张，铺在桌上。
他拿起铅笔，在末页时空坐标页右下角，画了一个小圆圈。
圆圈里面，写了个数字：7。
陈小姐走回来，看着那个圈：“第七封信还没收？”
老夫子点头。
她伸手拿过铅笔，在圆圈旁边添了一竖。
变成“7丨”。
“等它来了。”她说，“我们再补上。”
老夫子把铅笔放回笔筒，伸手去碰保温杯。
杯壁水珠正滑到一半，悬而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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