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孟家宅邸内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如同雨季来临前沉闷的空气。付闻樱近日政务与家族事务交织，劳神过度，一日清晨竟有些眩晕，险些在起身时跌倒。家庭医生检查后，只说是疲劳所致，建议静养，开了些营养神经的药物。
孟沁端着温水站在门边，看着付闻樱靠在床头，闭目蹙眉，脸色是少见的苍白与脆弱。她心中莫名一紧，一种混合着担忧与某种奇异冲动的情绪悄然滋生。她想起秦大夫前次讲解“肝阳上亢”时提及的眩晕，以及一些具有平肝潜阳作用的药材。
她默默退出去，没有像往常一样仅仅表达关切。回到自己房间，她翻开了那个记录药材知识的小本子，目光在“天麻”、“钩藤”、“石决明”等几味药上停留。她知道，这绝非她一个孩子能插手的事情，擅自用药是大忌。但那个念头却如同藤蔓，悄然缠绕——她是否能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辅助？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更加仔细地观察付闻樱的状况，留意她的舌苔（借着送水时快速瞥一眼），听她偶尔提及的“头痛”、“烦躁”。她将这些零碎的信息与秦大夫的讲授暗暗对照。
几天后，付闻樱的眩晕未见明显好转，西药的副作用让她有些嗜睡。孟沁知道，不能再等了。她必须找到一个万全的方式，一个既能表达心意，又绝不会出错，甚至能展现“价值”的方式。
她选择了一个付闻樱精神稍好的下午，带着自己精心准备的东西，敲响了主卧的门。
“妈妈，您好些了吗？”她走到床边，声音轻柔。
付闻樱抬了抬眼皮，“嗯”了一声。
孟沁没有绕圈子，她拿出一个素雅小巧的锦囊，双手递上：“妈妈，我跟着秦爷爷学认药材，听他说，有些药材的香气可以安神醒脑。我用晒干的菊花、合欢皮，还有一点点薄荷，做了这个小小的香囊。味道很淡，您放在枕边，或者放在书房，如果闻着觉得舒服就用，不喜欢我就拿走。”
她的话滴水不漏。首先，这只是一个“香囊”，并非入口的药物，安全性极高。其次，原料是常见的、药性平和且多有芳香辟秽、疏风清热、解郁安神之效的植物，即便无效也绝无害处。最后，她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付闻樱，姿态放得极低。
付闻樱的目光落在那个针脚细密（她跟着家政课老师认真学的）、配色清雅的锦囊上，又移到孟沁那张写满忐忑与期待的小脸上。她没有立刻去接。
孟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你做的？”付闻樱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
“是的，妈妈。我按书上的样子学的。”孟沁老实回答。
付闻樱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锦囊，那股极淡的、混合着菊花的清苦、合欢皮的微甘以及薄荷的清凉的气息萦绕开来，竟奇异地让她紧绷的额角舒缓了一丝。她将锦囊拿在手中，看了看。
“有心了。”半晌，付闻樱才说了这三个字，然后将锦囊放在了枕边。
没有表扬，没有质疑，只有一句听不出情绪的“有心了”。但孟沁知道，这已是极大的成功。付闻樱收下了，并且没有立刻否定。
“谢谢妈妈不嫌弃。”孟沁乖巧地说，然后安静地退了出去，没有多做一秒停留。
接下来的几天，孟沁注意到，那个锦囊一直放在付闻樱的枕边。偶尔，她会在付闻樱看书时，看到那个锦囊被拿在手中无意识地摩挲。而付闻樱的精神，似乎真的比之前好了一些，至少那种疲惫至极的眩晕感没有再频繁出现。
孟沁不敢居功，她知道这可能是休息的作用，也可能是心理作用，甚至可能只是巧合。但她更愿意相信，是那一点点草木的力量，起了微小的作用。
一次家庭下午茶，孟怀瑾难得在家，问起伏闻樱的身体。付闻樱淡淡回道：“好多了。”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安静坐在一旁吃点心的孟沁，补充了一句，“沁沁做了个安神的香囊，闻着是挺清爽。”
孟怀瑾闻言，也看了孟沁一眼，眼神中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深意。
孟宴臣则将一块她喜欢的杏仁酥推到她面前。
孟沁低下头，小口吃着点心，心中却波澜涌动。她成功地将自己所学的、微不足道的中医药知识，化作了一柄无形且安全的“刃”，第一次，真正触及了这个家的核心领域——健康。并且，没有引起任何反弹，反而获得了默许，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认可。
她体内的青莲本源依旧沉寂，但在她调配那些干燥花草时，在她缝制那个小小锦囊时，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与自然生机相连的感觉，曾悄然掠过灵魂深处。
药香如刃，无声无息。
她用它，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撬开了另一道缝隙。
而那缝隙之后，似乎有更广阔的世界，在隐约向她招手。
(第57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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