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早晨,国坤大厦顶层。
许沁站在办公室的白板前,手中拿着黑色马克笔,却迟迟没有落下。白板上贴满了四色标签:蓝色代表平台进展,绿色是国坤转型,红色标注风险,黄色是待办事项。中间用线条连接,织成一张密网。
这很像棋局。
她想起很多年前,付闻樱为她请的那位围棋老师。第一堂课,老师没说任何棋谱,只让她看棋盘。“棋路如心路,”老师的声音苍老平缓,“十九道纵横,三百六十一个交点。初学者看到的是点,高手看到的是势。你想看到什么?”
那时她只有九岁,仰头看着巨大的棋盘,轻声说:“我想看到……怎么走才能让所有的子都活。”
老师看了她很久,笑了:“贪心。但贪心得好。棋道不是杀伐,是共生。开始吧。”
“共生。”许沁默念这个词,笔尖终于落下。
她在白板中央写下四个字:四维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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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敲响,孟宴臣走了进来。他今天要飞深圳,行李箱立在门边。
“这么早?”他看了眼白板,“有新状况?”
“李文轩有新动作。”许沁调出平板上的一份简报,“FdA官网更新,‘本草智能’进入‘优先审查’通道。他们可能3个月内就能拿到认证。”
孟宴臣皱眉:“这么快?”
“凯恩资本在华盛顿有很强的游说团队。”许沁平静地说,“这不是技术优势,是政治操作。但结果一样——一旦拿到FdA认证,李文轩就可以打‘国际标准’牌,挤压我们的政策空间。”
“应对方案?”
“两条路。”许沁在白板上画了两个分支,“第一条,加速推动国内标准落地,在FdA认证前,让‘灵枢标准’成为行业事实标准。郑老已经在联系中医药管理局。”
“第二条呢?”
“第二条,”许沁顿了顿,“接触FdA评审委员会中的华人专家。不是贿赂,是学术交流。邀请他们参加线上的中医数字化研讨会,只讨论学术,不涉及具体案件。”
孟宴臣沉吟:“这个度很难把握。”
“我来把握。”许沁说,“哥,你专注深圳那边。业主的信任刚建立起来,不能松劲。这是我们‘康养社区’样板能否成功的关键。”
孟宴臣看着她。晨光从侧面照进来,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密的影子。她说话时语气平稳,逻辑清晰,但眼下的淡青色透露出连续的熬夜。
“你昨晚又没睡?”
“睡了四个小时,够了。”许沁不在意地摆摆手,“西部战区那边,ptSd模块要升级;高原部队的预研究方案这周必须定稿;‘千县万医’的第一批学员下周入学……”
她一口气列了七八件事,每一件都关系重大。
孟宴臣忽然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学棋,老师说你不爱背定式,总喜欢自己摆局。说你想得太复杂,容易把自己绕进去。”
许沁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妈说的。”孟宴臣走到窗边,“她说你那时候常常一个人对着棋盘坐几个小时,饭都忘了吃。老师说你这样进步慢,但妈没阻止。她说,这孩子心里有自己的一盘棋,让她自己下。”
许沁沉默。她没想到付闻樱会记住这些细节。
“我现在也常想,”孟宴臣转过身,“你现在下的这盘棋,是不是也太复杂了?平台、家族、国坤、陆家,还有李文轩、国际标准、军民融合……你试图让所有的子都活,但棋局越复杂,风险就越大。”
“我知道。”许沁轻声说,“但哥,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事已至此,这些子都已经在棋盘上了,我必须让它们都活。因为任何一颗子死了,都可能引发连锁崩塌。”
她指着白板:“平台死了,国坤转型就失去核心;国坤倒了,孟家声誉受损;陆家如果撤出,军地项目可能夭折;李文轩如果赢了,整个中医药数字化的话语权就可能被国际资本控制……”
“所以你不能输。”孟宴臣接话。
“所以我不能输。”许沁重复,语气坚定,“不止为了我,为了我们,也为了所有相信这件事的人。”
办公室里安静片刻。
“深圳那边我会处理好。”孟宴臣最终说,“FdA的事,你按计划推进,但务必谨慎。需要我出面协调的资源,随时说。”
“好。”
孟宴臣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又停住:“对了,云筝这周末回北京。她说……想约我吃饭。”
许沁抬眼:“只是吃饭?”
“她说三个月考察期到了,该给彼此一个答案了。”孟宴臣的语气有些微妙,“你怎么看?”
许沁想了想:“哥,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该问你自己——这三个月的合作,你看到她是什么样的人了吗?不只是能力,是性格、价值观、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不过,”她微微一笑,“如果非要我说,我觉得云筝很好。她和你一样,都是把责任看得很重的人。这样的人,要么彼此理解,要么彼此折磨。幸运的是,你们似乎属于前者。”
“你倒是观察得细。”
“旁观者清。”许沁说,“去吧,飞机别误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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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宴臣离开后,许沁重新看向白板。目光落在“高原部队预研究”那一项上。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陆云筝的电话。
“云筝,高原项目的方剂配伍,我需要和你再确认几个细节。”她开门见山,“我看了边防官兵体检数据,普遍有血氧饱和度偏低、血红蛋白代偿性增高的特点。这在中医属于‘气虚血瘀兼有阴伤’的复合证型,和我们最初设想的‘寒湿为主’有差异。”
电话那头,陆云筝的声音带着风声:“是的,我们这边也发现了。特别是长期驻守海拔4500米以上哨所的官兵,除了睡眠障碍,还有明显的记忆力减退和反应迟钝。”
“心主神明,脑为元神之府。高原清气不足,宗气生成匮乏,导致心气不足,神失所养。”许沁一边说,一边在平板上快速记录,“我调整一下方剂思路:在益气活血的基础上,加强开窍醒神和养阴润燥。用石菖蒲、远志开窍,用麦冬、百合润肺养阴,同时佐以红景天——这本就是高原抗缺氧的常用药。”
“红景天的剂量呢?”
“从每天9克开始,分两次服用。监测心率和血压变化,一周后调整。”许沁顿了顿,“另外,我建议加一个食疗辅助:让食堂每周提供两次当归生姜羊肉汤。温中补虚,活血散寒。”
陆云筝在那头记录:“好,我这边安排。不过沁沁,你连高原部队的食堂菜单都管?”
“病从口入,医食同源。”许沁说,“有时候一碗汤,比一包药更能让人感受到关心。尤其是边防官兵,他们需要的不仅是治疗方案,还有被理解、被重视的感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沁沁,”陆云筝的声音柔和下来,“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们这些搞科研的更懂‘人’。”
“因为我学医的第一课,秦大夫就告诉我:医者,意也。这个‘意’,不只是技术,是心意,是对生命本身的尊重。”许沁轻声说,“对了,周末和哥吃饭,想好去哪了吗?”
陆云筝笑了:“你知道了?还没想好。有什么建议?”
“哥喜欢吃清淡的,但不喜欢太正式的环境。国贸那边有家新开的江南菜馆,包厢安静,菜品精致。需要的话,我帮你订位。”
“好啊,谢谢。”陆云筝顿了顿,“沁沁,你觉得……宴臣哥会怎么说?”
许沁想了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三个月的合作,他看你的眼神越来越不同。以前是欣赏合作伙伴,现在是……会担心你累不累,会记得你不爱吃香菜,会在你从西部发回星空照片时,一个人对着手机笑。”
陆云筝没说话,但呼吸声轻微变化。
“云筝,”许沁说,“我哥这个人,看起来很冷,其实很重感情。但他不轻易表达,因为怕辜负,怕承担不起。如果你愿意给他时间,也给自己时间,我相信你们会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
“谢谢你,沁沁。”
挂了电话,许沁继续处理工作。上午十点,她和郑敏团队开了视频会。十一点,国坤转型项目组汇报了深圳业主健康档案的建立进度——已经完成87%,远超预期。
这期间,她收到李文轩发来的一封邮件。措辞礼貌,内容尖锐:
“许小姐,据悉贵方正筹备与美国FdA专家的学术交流。此做法恐有干扰国际评审公正之嫌。盼贵方谨慎行事,勿损及中医药数字化之国际声誉。”
许沁回复了八个字:“学术自由,清者自清。”
下午三点,线上研讨会开始。许沁作为主讲人之一,用流利的英语介绍了中医药的基本理论和数字化特点。她没有提“本草智能”,没有提FdA认证,只讲学术。
讨论持续了两小时。结束后,主持会议的哈佛教授私下对许沁说:“许,你的思路很清晰。FdA的评审专家们需要更多这样的背景知识,才能做出合理判断。”
“应该的。”许沁说。
她知道,这不会改变FdA的评审结果,但至少,能让评审委员们看到问题的复杂性。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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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许沁终于处理完所有紧急事务。她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头有点痛,也许是缺觉,也许是压力。
手机震动,是秦大夫发来的消息:“沁沁,你上次问的那个安神茶方,我调整好了。加了合欢花和首乌藤,更温和。药材给你配好了,放在药房,记得来取。另外,你声音有点疲,今晚早点休息。”
许沁心里一暖。回复:“谢谢秦伯伯,我明天去取。”
刚放下手机,内线电话响了。是前台:“许总,有位姓赵的先生找您,没有预约,但说有重要的事。”
赵?赵凯?
“请他到小会议室,我马上到。”
小会议室里,赵凯果然在那里。他今天没穿西装,而是深色夹克,看起来更像学者了。
“赵研究员,稀客。”许沁礼貌地点头,“请坐。”
“许小姐,冒昧来访,见谅。”赵凯坐下,开门见山,“我今天来,不是代表李文轩,也不是代表智库。是以个人身份,想和您聊几句。”
“请讲。”
赵凯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给许沁:“这是我最近写的一篇内参,关于医疗数据主权与国家安全的。还没有发表,想听听您的意见。”
许沁接过,快速浏览。文章深度分析了医疗数据跨境流动的风险,特别提到了AI医疗系统的算法透明度问题。观点犀利,数据详实。
“写得很好。”许沁放下文件,“赵研究员想听什么意见?”
“我想知道,‘灵枢’平台在数据安全上的具体措施,是否如你们宣传的那样严密?”赵凯看着她,“我研究过你们的白皮书,理论很完善,但实际执行呢?”
许沁平静回应:“赵研究员如果有兴趣,可以申请来‘灵枢’数据安全委员会做独立观察员。所有流程对你开放,所有数据你可以调阅——当然,在脱敏和保密协议框架内。”
赵凯挑眉:“你不怕我找漏洞?”
“怕就不会邀请。”许沁说,“医疗数据安全不是遮遮掩掩就能做好的,需要公开透明的监督。我们欢迎任何专业的、善意的监督。”
“善意的?”赵凯笑了笑,“许小姐,你觉得我对‘灵枢’是善意的吗?”
“至少此时此刻,你以个人身份来找我探讨学术问题,我认为这是善意的。”许沁不急不缓,“至于其他时候,各为其主,我能理解。”
赵凯沉默了片刻。
“李文轩的FdA认证,大概率会通过。”他突然说,“凯恩资本的能量很大。一旦通过,他会立刻启动国内上市计划,用‘国际认证+国内落地’的双重故事,争取最大的政策红利和资本支持。”
“我知道。”
“你不担心?”
“担心,但不止担心这个。”许沁说,“我更担心的是,如果中医药数字化的话语权被急于求成的资本主导,行业会走向哪里?是真正服务患者,还是服务财务报表?是推动医学进步,还是制造概念泡沫?”
赵凯深深看了她一眼:“许小姐,你是个理想主义者。”
“也许是。”许沁微笑,“但理想主义不是空想。我们有扎实的数据,有落地的服务,有患者的认可。这些,比任何认证都真实。”
赵凯站起身:“今天打扰了。那篇内参,我会参考你的意见修改。至于观察员的事……我考虑一下。”
“随时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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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赵凯,许沁回到办公室。天已经黑了,窗外灯火璀璨。
她想起小时候下棋,有一次她摆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局,试图同时做活三块孤棋。老师看了很久,说:“你这个局,理论上有可能,但需要每一步都精准,不能有任何失误。压力会很大。”
她问:“那应该放弃其中一块吗?”
老师反问:“你觉得哪一块该放弃?”
她看着棋盘,摇头:“都不该。它们都有自己的位置,都有自己的价值。”
“那就走下去。”老师说,“但要记住,棋手也是棋子的一部分。你不能只想着棋盘上的子,忘了自己也在局中。保持清醒,保持平衡。”
保持清醒,保持平衡。
许沁闭上眼睛。头还在痛,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停。
还有很多步棋要走。
她打开电脑,开始起草明天的工作计划。屏幕上,四维框架的思维导图缓缓旋转,像一朵正在绽放的花。
而她是那朵花的核心,也是浇灌它的人。
夜还长。
棋局还在继续。
她落子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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