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瑶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渐渐能独自操持白天的诸多照料事宜。她开始尝试给两个孩子添加辅食，用温水稀释的苹果汁，盛在最小的茶匙里，一滴一滴地喂。
予安性子急，小嘴巴急不可待地凑上来，嗷呜一口吞掉后，还会用没牙的牙龈咬着勺子不放，乌溜溜的眼睛眯成月牙，咂巴着小嘴还要。
予乐却谨慎得多，先是伸出粉色的小舌尖小心翼翼地碰一下，皱着小眉头像在思考什么大事，反复尝了好几回，才慢慢接受这新鲜的滋味，然后小手小脚高兴地轻轻扑腾。
这天下午，雪终于停了。阳光破云而出，照得积雪莹莹生亮，刺目得叫人睁不开眼。周红梅踩着深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来了，怀里紧紧搂着个裹了好几层棉布的大砂锅，还没进门声音就先撞了进来：“快尝尝！羊肉萝卜汤！这大雪天儿，喝一碗身上暖呼呼的，下奶又驱寒！”
她带着一身寒气与活力闯进来，脱了厚重外套，搓着手凑到炉边取暖，一双眼睛却早已粘在床上那两个小家伙身上。予安正努力想把自己的脚丫子塞进嘴里，予乐则安静地啃着一个软布做的小胡萝卜，亮晶晶的口水沾了一下巴。“哎哟我的小宝贝儿，想死周姨了！几天不见，又俊了！瞧这小手胖得，跟藕节似的，真招人疼！”周红梅笑得见牙不见眼。
陆云瑶笑着递过一杯热水：“好着呢，辰翊把屋里弄得很暖和，简直像春天。”
周红梅瞥了一眼墙角码得齐整的煤块和桌上那个绣着红双喜的暖水袋，不由得啧啧两声：“还得是顾团长！心细得没话说！我家那口子啊，除了训练啥也不惦记，家里油瓶倒了他都不带扶一下的！”
正说着，顾辰翊就从营部回来了。军大衣肩上落着一层未化的雪，他进门先跺了跺脚，振落寒意，目光先是本能地寻找陆云瑶，与她交换了一个温暖的眼神，才掠过周红梅和那锅冒着热气的汤，微微颔首：“周姐。”
“诶，顾团长回来得正好！快喝碗热汤驱驱寒！”周红梅忙招呼道。
顾辰翊脱下大衣挂好，仔细洗净手，立刻走到床边。予安一见到爸爸，立刻抛弃了自己的脚丫子，挥舞着双臂，嘴里发出“啊、啊”的急切声音求抱抱。予乐也抬起头，黑葡萄似的眼睛跟着爸爸转。
顾辰翊嘴角柔和下来，用一根手指轻轻蹭了蹭女儿软乎乎的脸蛋，又摸了摸儿子圆鼓鼓的小肚子，引得予安咯咯笑出声，这才走到桌边。
周红梅已麻利地盛好一大碗汤，热气裹挟着浓香扑面而来。
他接过碗，却不急着吃，而是另取了一只小碗，从自己碗里仔细挑出炖得烂软的羊肉和清甜的萝卜，仔细吹温了，才推到陆云瑶面前：“你先吃，小心烫。”
周红梅在一旁看得眼热，笑得眯起眼：“哎哟哟，瞧瞧！云瑶啊，你这可是掉进福窝里了！顾团长这眼里心里全是你跟孩子呢。”
陆云瑶脸颊微红，心里甜暖交织，接过碗小口吃起来。羊肉酥烂，萝卜入口即化，热汤醇厚，一碗下去浑身都舒坦了。她夹起一块肉，很自然地递到顾辰翊嘴边，他怔了一下，随即张口吃了，耳根微微泛红。
顾辰翊这才开始吃自己那碗，依旧吃得迅速而沉稳，肩背笔直，仍是军人作风。
周红梅又坐着唠了会儿家属院里的闲话，看窗外天色渐暗，才起身告辞。临走前不忘叮嘱：“这汤油大，你多喝汤，肉少吃些，不然奶水太油，孩子肠胃受不了。”
送走客人，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夕照透过挂了一层薄霜的玻璃，漫进一片朦胧而温柔的光晕。
顾辰翊利落地收拾好碗筷，将炉火捅得更旺些。随即走到床边，俯身看着两个并排躺着、开始揉眼睛打哈欠的小家伙。
“到时间了。”他低声说，语气是只有面对家人才有的温和。
他先去打了盆温水，以手腕内侧试了试水温，然后极其熟练地给予安做睡前清洁——温毛巾擦脸擦手，尤其细致地擦拭颈子间和胖乎乎腿根处的褶皱，予安被伺候得舒服，哼哼唧唧，小脑袋一歪就靠在爸爸结实的手臂上。再洗小屁股，换上新尿布和软和的睡衣，穿衣服时，予安不安分地扭动，小脚丫蹬在爸爸下巴上，顾辰翊也不恼，只是低头轻轻亲了一下那只捣乱的、带着奶香的小脚心。
接着是予乐。他对女儿动作格外轻柔，予乐也乖巧得像只小猫，眯着眼任由爸爸照料，只是在擦香香时，她会用小手指抓住爸爸的一根大拇指，紧紧攥着，仿佛那是她的安心所在。
陆云瑶就静静坐在床边看，无需她插手半分。她望着丈夫低垂的、专注的眉睫，望着他那双能操纵精密仪器、能布设战术地图的大手，此刻正无比灵巧而温柔地为自己小小的儿女做着最琐碎的日常琐事，心中充盈着难以言喻的感动与幸福。
两个孩子被收拾得清爽舒服，放进暖烘烘的被窝里，并排躺着。予安的小手无意识地摸索着，直到抓住妹妹的衣角，才心满意足地咂咂嘴，很快便在甜熟的奶香和安全感中沉沉睡去。予乐则偏向另一边，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柔嫩的脸颊上投下安静的阴影。
顾辰翊倒掉水，自己也洗漱完毕。他回到床边，这回却没有如常地取出笔记本或文件，而是掀开被子躺下，很自然地将陆云瑶揽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这一天的疲惫都在这一刻被驱散。
屋外仍是冰天雪地，屋里却温暖如春。炉火偶尔噼啪轻响，孩子们的呼吸声又轻又匀，交织成最动人的夜曲。
他的怀抱坚实温热，带着清爽的皂角气息。陆云瑶安心地靠在他胸前，耳畔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觉得这便是世间最安稳的所在。
“等雪化了，路好走些，”他低沉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打破宁静，“带你去服务社转转。听说新来了一批毛线，颜色……还不错，有你很喜欢的鹅黄色。”
陆云瑶在他怀里轻轻点头，嘴角弯起来，手无意识地玩着他睡衣的扣子：“好。给予安和予乐织顶新帽子，予乐戴那个鹅黄的一定好看。”
“嗯，”他应了一声，手臂微微收紧，将她圈得更踏实些，“给你自己也织一件新的毛衣，去年那件，袖口有些磨薄了。”
窗外北风卷着雪沫掠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响动，却反而更衬得这一室安宁，暖意融融。在这寒冷的雪夜里，他们依偎在一处，守着共同筑就的这个小世界，守着他们血脉相连的两个小小生命，仿佛拥有了抵御世间一切风霜的力量。
岁月漫长，未来可期。而他们正脚踏实地，温暖地走下去，每一步都落在彼此深情的目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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