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下，燕丹的容貌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他的脸型偏小，下巴尖俏，皮肤因为酒精和温度透着淡淡的粉色，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
他睡着的样子很乖，眉宇间平日那种若有若无的疏离和清醒沉静消散无踪，只剩下全然的放松和无防备，嘴唇微微张着，呼吸绵长。
确实像极了一只餍足的，收起所有利爪的猫，可爱，精致，却带着一种天生的，难以驯服的孤高感。
平日里，这只“猫”很少会主动黏人，更多的是用一种纵容的姿态，接受着主人的靠近和抚摸，偶尔才会施舍般地流露出一点亲昵。
嬴政的手指隔着微湿的布巾，轻轻拂过燕丹的眉眼。
就是这个人，刚刚用最无辜的醉态，说出了最残忍的话语。
想要离开？想要只做君臣？
呵……
他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那里面不再有愤怒，也不再有不甘，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和一种……扭曲的，带着毁灭意味的温柔。
没关系，你现在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等你醒来，你会发现，有些路，一旦踏上，就由不得你说退出了。
他耐心地给燕丹擦完脸和手，替他脱去外袍和鞋袜，盖好锦被。
然后，他自己也脱去外衣，躺在了燕丹身边，侧身，伸出手臂，将熟睡的人紧紧揽入怀中。
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对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燕丹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不适，微微挣扎了一下，但嬴政的手臂如同铁箍，纹丝不动。
最终，燕丹或许是习惯了，或许是醉得太深，又渐渐安静下来，甚至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靠在了嬴政胸前。
嬴政在黑暗中，睁着眼，感受着怀中真实的体温和心跳，直到天色微明，才勉强合眼。
……
燕丹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唤醒的。
宿醉带来的钝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太阳穴，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他睁开酸涩的眼睛，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熟悉的、绣着玄鸟纹样的床帐。
然后，他感觉到一条沉重而有力的手臂，正紧紧地箍在他的腰间，背后贴着一具温热坚实的胸膛，均匀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后颈。
是嬴政。
记忆如同断片的胶片，开始缓慢而混乱地回放。
他记得自己昨天决定回来跟嬴政摊牌？再然后……他好像做了面条……还喝了酒……
喝酒之后呢？
燕丹的心猛地一沉。
他努力回想，大脑却像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混乱不堪。
他只隐约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好像说自己像一杯白水……无色无味……还说了……说了什么来着？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
具体的内容，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这种断片的感觉让他瞬间慌了神。
他本意是想借着酒劲坦诚沟通，可现在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记得，这沟通还能算数吗？
他小心翼翼地，试图在不惊动嬴政的情况下坐起身，想理清一下思绪。
然而，他刚一动弹，腰间的手臂就收得更紧了，背后传来嬴政带着刚睡醒时沙哑慵懒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
“醒了？在想什么？”
燕丹身体一僵，心脏怦怦直跳。
他慢慢转过身，对上嬴政刚刚睁开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难以形容的幽深。
“我……”燕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痛，声音也有些沙哑，“阿政，我昨晚……是不是说了很多话？”
嬴政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手臂依旧没有松开的意思。
燕丹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追问，眉头因为努力回忆而紧紧皱起：“我……我昨晚喝多了，好像……断片了。我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嬴政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暗芒，快得让燕丹无法捕捉。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你说自己像白水，温吞，无味。”
燕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他：“还有呢？”
嬴政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转，似乎在仔细审视他这份不似作伪的迷茫和紧张。
然后，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却莫名让燕丹感到一阵寒意。
“还说……”嬴政顿了顿，凑近了一些，几乎鼻尖相抵，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燕丹脸上，“你说你离不开我，醉了还要往我怀里钻。”
“……”燕丹瞬间瞪大了眼睛，脸颊爆红，“不……不可能！我怎么会说这种话！”
“哦？”嬴政挑眉，眼神带着几分戏谑，“那你是觉得，寡人在骗你？”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燕丹语塞，被嬴政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和颠倒黑白的说辞弄得手足无措，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难道……他昨晚真的醉糊涂了，不但没说出想分开的话，反而……说了些更丢人的？
看着他这副窘迫又茫然的样子，嬴政眼底的冰冷终于融化了一丝，却化作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势在必得的暗流。
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燕丹滚烫的脸颊，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既然忘了，那便忘了吧。总之……”
他凑到燕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你昨晚的话，我都记下了。一个字，都不会忘。”
至于你真正说的那些……就让它永远烂在昨晚的醉意里吧。
从今天起，他们之间的关系，由他来重新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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