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验田在县城西郊，原本是块贫瘠的坡地，土质硬，石子多。杨林选这里做试验，说是“越是差的地，越能试出东西的好坏”。
此刻，这片三亩见方的坡地被划分成十几个小方块。有的方块里麦苗已经破土，绿茸茸的；有的方块还光秃秃的，只有翻松的泥土。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老农蹲在地头，抽着旱烟，眼神里半是好奇，半是不信。
“杨先生，”一个缺了门牙的老汉吐着烟圈，“您说用那什么‘符文’，能让庄稼长得快些？”
杨林蹲在田埂上，手里捧着块巴掌大的木符，符面上刻着复杂的纹路。他推了推鼻梁上自制的单片眼镜——用铜丝和打磨过的水晶做的，样式古怪，但确实能让他看清符文最细微的笔触。
“理论上是的，王伯。”杨林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发颤，“这种‘催生符’的原理，是将玄气转化为温和的木属性灵气，刺激种子发芽，促进根系生长。我在实验室用豆子试过，发芽时间能缩短三成……”
“啥气？啥根？”另一个老农挠头。
杨林噎住了。他习惯用术语思考，却忘了这些老农一辈子没离开过土地，听得懂风调雨顺，听不懂玄气灵气。
就在这时，马蹄声由远及近。
杨帆骑着一匹黑马，只带了两个亲兵，来到地头。他翻身下马，动作轻盈利落——开元境的身体掌控力，让他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不浪费一丝力气。
“大哥！”杨林眼睛一亮，捧着木符跑过去，“您来得正好！我正要做第一次田间试验！”
几个老农慌忙起身，就要下跪：“草民拜见杨公……”
“不必多礼。”杨帆抬手虚扶，一股柔和的玄气托住了几个老人，“我就是来看看。”
他走到田边，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黄土在指间摩挲，粗糙，干燥，带着北方土地特有的硬朗。这就是养活万千百姓的根本。
“林弟，你刚才说什么试验？”
杨林把木符递过来：“这是改良过的‘催生符’。但问题在于，要持续激发符文效果，需要稳定的玄气源。我自己那点微末玄气，撑不了多久。所以我想……”他期待地看着杨帆，“大哥您现在突破开元境了，玄气质量和总量都远超从前，能不能试试？”
杨帆接过木符。入手微沉，木质细腻，应该是某种灵木。符纹刻得很深，走势圆融，看得出杨林下了苦功。
“怎么试？”
“把符埋在地里，然后向其中注入玄气——要温和的，持续不断的。”杨林指向一块还没播种的空地，“就那块，我已经撒了麦种，埋了三枚符，按三角形分布。”
杨帆走到那块地中央。几个老农也围过来，眼神里多了些敬畏——他们不懂什么开元境，但知道杨公是能阵斩韩当的大人物。
闭上眼睛，杨帆调息。
丹田内，新开辟的玄海缓缓旋转。玄气如雾如液，凝实而温顺。他小心地分出一缕，极细的一缕，通过掌心注入木符。
嗡——
木符表面泛起淡绿色的微光，符纹像是活过来一般，有流光在纹路中游走。与此同时，另外两处埋符的位置也亮起微光，三处光芒隐隐呼应，形成个无形的三角区域。
杨帆维持着玄气输出。很奇妙的感觉——他的玄气进入木符后，被符纹转化，变成了某种更柔和、更贴近生命本质的能量，缓缓渗入泥土。
一炷香。
两炷香。
杨帆额角渗出细汗。维持稳定输出，比全力爆发更耗心神。他必须精确控制每一丝玄气的量和速度，快了会撑坏符文，慢了效果不足。
就在这时，一个老农忽然叫起来：“动了！土动了！”
所有人低头看去。
只见那片原本平整的泥土表面，有细微的隆起。一点，两点，十点……嫩黄的芽尖破土而出，像害羞的孩子，探出头打量这个世界。
然后，它们开始生长。
不是肉眼可见的疯长，而是以一种稳定的、坚定的速度，舒展叶片，拔高茎秆。嫩黄变翠绿，叶片从针尖大小到指甲盖大小，再到巴掌大小……
半个时辰后，这片试验田里，麦苗已经长到三寸高，绿油油一片。而旁边没埋符的对照田，还只有稀稀拉拉的、不到一寸的幼苗。
“神了……真神了……”缺门牙的王伯扑通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老汉种了一辈子地，没见过这样的事……”
其他几个老农也跪下了，对着杨帆磕头：“杨公显灵！杨公显灵啊！”
杨帆收起玄气，木符的光芒渐熄。他扶起老人们：“这不是显灵，是学问，是技术。将来若是能推广，或许咱们狼牙的百姓，就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他说得平静，心中却掀起波澜。
这就是开元境的力量。不止能杀人，更能活人。
“大哥，”杨林激动得声音发抖，“您看到了吗？转化效率比我预计的高两成！而且您对玄气的控制太精准了，符文一点损伤都没有！如果，如果我们能设计出更高效的符阵，再培训一批低阶修士专门做这个……”
他已经在畅想未来了。
杨帆拍拍弟弟的肩膀：“去做。需要什么，跟萧何先生说。”
话刚说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传令兵滚鞍下马：“主公！紧急军情！西边三十里，黑虎军一支骑兵绕过防线，劫掠了李家庄！周丕将军已经带兵去追，但敌军速度快，恐怕……”
杨帆眼神一冷。
他翻身上马，对杨林说：“试验继续，数据记详细。”
然后策马，向着西边疾驰而去。
两个亲兵连忙跟上。马背上，杨帆感受着体内奔腾的玄气。开元境带来的不只是玄海，还有更敏锐的感知、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
三十里路，一刻钟即到。
李家庄已经一片狼藉。十几间房子在燃烧，地上躺着几具村民的尸体，老人妇女在哭喊。周丕带着两百骑兵正在追击，但远处烟尘显示，黑虎军骑兵已经跑出一段距离。
“主公！”周丕看到杨帆，急道，“那帮杂碎抢了粮食就跑，全是轻骑，我们追不上！”
杨帆眯起眼，望向烟尘方向。大概五里，三百骑左右。
他深吸一口气，玄气在经脉中奔涌。
“你们随后跟上。”
话音未落，他一夹马腹，战马如箭射出！
不是寻常的冲锋，而是将玄气灌注马匹四肢，减轻自重，提升爆发力。马匹的速度陡增，几乎是平常的两倍！风在耳边呼啸，景物飞速倒退。
三里，两里，一里……
黑虎军骑兵发现了身后单人独骑追来的杨帆，一部分人调转马头，挽弓搭箭。
箭雨袭来。
杨帆不躲不避，玄气外放，在身前形成一层薄薄的气盾。箭矢撞上气盾，纷纷弹开。他速度不减反增，如一道黑色闪电，撞入敌阵！
刀出鞘。
不是精妙的招式，只是最简单的横扫。但开元境的玄气附着刀身，让这一扫有了开山裂石的力量。
噗噗噗——
三名黑虎军骑兵连人带马被斩断！血雾喷涌！
杨帆马不停蹄，刀光再起。每一刀都精准、简洁、致命。玄气加持下，他的力量、速度、反应都碾压这些普通骑兵。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三十息，十七人死。
黑虎军骑兵终于慌了。他们想逃，但杨帆如影随形。刀光每一次闪烁，都带走一条性命。
当周丕带大军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
三十八具尸体，散落在荒野上。杨帆站在中间，刀尖滴血，身上纤尘不染。他正从一个黑虎军军官怀里搜出份地图，上面标注着附近的村庄和粮仓位置。
“主公……”周丕下马，看着满地尸体，喉结滚动，“您一个人……”
“清理战场，救助村民。”杨帆收起地图，语气平静，“告诉毛林，西边防线有漏洞，让他补上。”
回城的路上，周丕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问：“主公，您刚才那速度、那力量……这就是开元境？”
“嗯。”
“太强了。”周丕感慨，“有您在，咱们还怕什么黑虎军！”
杨帆却摇摇头：“周丕，个人的武力，终究有限。我今天能杀三十八骑，明天呢？如果来的是三百八十骑，三千八百骑呢？如果来的是真元境、灵罡境的高手呢？”
周丕愣住。
“力量的真谛，不在于你能杀多少人。”杨帆望向远方，灰岩县的轮廓在天际隐现，“而在于你能让多少人不必被杀，能让多少人活得更好。”
他想起试验田里那一片绿油油的麦苗，想起老农跪拜时眼中的希望。
“杀人容易，活人难。治国，更是难上加难。”
周丕似懂非懂。
杨帆不再解释。他策马前行，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今天，他用开元境的力量做了两件事：让庄稼长得快一点，让三十八个敌人死得快一点。
前者，或许能养活千万人。
后者，只是杀了三十八个该杀之人。
哪个更有价值？
风吹过田野，新生的麦苗轻轻摇晃，像在回答。
回到县衙时，天已擦黑。杨林还在实验室里记录数据，烛火通明。
杨帆没有打扰他，独自走到后院老槐树下。
他伸出手，一缕玄气在指尖萦绕。淡白色的光，温和，纯净。
然后他心念一动，玄气的性质开始改变——从温和变得锋锐，像出鞘的刀。
再一变，从锋锐变得灼热，像燃烧的火。
又一变，从灼热变得厚重，像大地的脉动。
开元境，不只是力量的提升，更是对力量本质理解的深化。玄气不再是模糊的能量，而是可以塑形、可以定性、可以用于创造而不仅仅是毁灭的工具。
杨帆收起玄气，望向夜空。
星辰初现，明天应该是个晴天。
而他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但至少现在，他明白了方向。
力量的真谛，不在于登顶时的孤高。
而在于攀登的路上，能拉起多少人，能照亮多少黑暗，能让多少生命，因为这力量的存在，而活得更好一些。
哪怕只是一些。
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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