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矛盾带来的阴霾尚在,成长的烦恼亟待解决,而废土的天,却从不给人喘息的机会。酝酿了数日的铅灰色云层,终于在某个黄昏时分彻底爆发。起初是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劈啪作响,很快就连成了倾盆的雨幕,继而演变成连续数日的、仿佛要淹没整个世界的滂沱暴雨。
雨水,在废土从来不是甘霖,而是裹挟着辐射尘、有毒物质和未知病原体的灾难使者。“家园”基地建在相对高处,有初步的排水系统,但在这种规模的天灾面前,依然显得脆弱不堪。山洪从后方裸露的山体上咆哮而下,浑浊的泥浆冲毁了部分新开辟的菜地,灌进了地势较低的工棚。原本就脆弱的房屋开始渗漏,地面迅速变得泥泞不堪。更危险的是,污浊的积水、湿冷的空气、拥挤的居住环境,构成了疫病滋生的完美温床。
警报在第一天夜里就拉响了。秦烈不顾伤势,坐镇指挥中枢,声音沙哑却坚定地通过扩音器传遍基地:“所有人注意!加固屋顶,疏通排水,保护粮食和燃料!巡逻队加强警戒,防止兽群趁雨袭击!医护队随时待命!”
灾难面前,一切内部的龃龉和争论都暂时被抛诸脑后。生存的本能让整个“家园”拧成了一股绳。而“新纪元厨师学院”的师生们,也迎来了成立以来最严峻、也最现实的考验——他们不再是受保护、被供给的“特殊群体”,而是必须为家园存亡贡献力量的一份子。
疫情是暴雨后最致命的威胁。薇拉在暴雨初歇的短暂间隙,立刻召集了医疗营养系的所有学员。她的脸色从未如此严肃。
“潮湿、阴冷、污水横流,这是‘腐热病’和‘烂肺症’最理想的温床!”薇拉快速在黑板上写下几种草药的名称和配比,“我们的任务是,在疾病大规模爆发前,构筑起第一道药物防线!青叶,你带一组人,清点库存的‘宁神草’、‘银叶草’和‘苦根’,计算最大产能!小林,你带另一组,立刻架起所有能用的锅灶,准备熬制‘防疫驱湿汤’!配方和流程我讲过,现在,是实践的时候了!”
没有时间进行精细的教学,薇拉直接进入了实战指挥。学员们迅速行动起来。青叶带领的小组在潮湿的库房里仔细分拣、称量药材,她的手很稳,尽管外面雷声隆隆,但她精确地控制着每一份药材的配比。小林那组在临时搭建的防雨棚下,点燃了炉火。大锅里的水沸腾,草药的苦涩气味混合着雨水的土腥气弥漫开来。
熬药并非简单的烧开水。火候、时间、投放顺序,都影响着药效。薇拉穿梭在几口大锅之间,不断检查、指点。“火太大了,药性会挥发!”“搅拌要均匀,不能有结块!”“注意加盖,别让雨水进去!”
第一批汤药在紧张中出锅,颜色清亮,药味浓郁。薇拉亲自尝了尝,点了点头:“合格!立刻分装,优先分发给巡逻队、老人和孩子聚集的避难所!”
学员们用能找到的一切容器——竹筒、陶罐、甚至洗干净的铁皮罐头——分装着滚烫的药汁,然后冒着雨,深一脚浅一脚地送往基地各处。当浑身湿透、冷得打颤的巡逻队员喝下热气腾腾、带着安抚力量的药汤时,那感激的眼神,比任何褒奖都更让这些年轻的医者们感到自豪。他们不仅仅是学徒,更是守护者。
暴雨对生态农学系的试验田造成了毁灭性打击。刚刚冒头的改良薯苗被泥水淹没,精心调配的土壤被冲散,几个简易的保温棚在狂风中摇摇欲坠。泽克看着一片狼藉的田地,眼镜片上沾满雨水,但眼神依旧冷静。
“抢救能抢救的!加固能加固的!”泽克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火石,带人挖排水沟,把田里的积水引出去!青叶那边需要药材,你带几个人去保护药圃,用塑料布和木桩加固!其他人,跟我去抢救种子和样本!”
没有抱怨,没有迟疑。学员们扛起铁锹、锄头,冲进瓢泼大雨中。泥浆很快裹满了他们的裤腿,冰冷的雨水顺着领口灌进去,但没人退缩。火石吼叫着,挥舞着铁锹,在田垄边挖出一道道导流渠,此刻他激进的想法化为了救急的行动力。其他学员则小心翼翼地将尚未被完全淹没的秧苗连根带土挖出,转移到地势稍高的临时苗床;将珍贵的种子样本和实验记录用油布层层包裹,抢运回相对干燥的仓库。
这是一场与时间和天灾的赛跑。当最后一批种子被安全转移,药圃被勉强固定住时,所有学员都成了泥人,累得几乎直不起腰。但看着在泥泞中顽强挺立的部分秧苗和安然无恙的种子库,一种混合着疲惫与成就感的情绪在胸中激荡。他们守护的不仅是作物,更是未来的希望。
如果说医疗系和农学系是在对抗灾难的直接后果,那么战地后勤系的任务,就是保障这场抗灾斗争中所有人的基本战斗力。陈末将石牙、阿土等人分成了几个小组。
“石牙,你带一组,在指挥所旁边建立主供应点,确保秦烈首领、老雷队长和各位执勤长官有热食热水!”陈末命令道,“阿土,你带另一组,流动支援,哪个抢修队缺吃的喝的,你们就送到哪里!记住,这时候的食物,不求精细,但求快、求热、求能顶饱御寒!”
卡洛斯也加入了,他巨大的身躯成了最好的防风墙。他们在相对背风的屋檐下,用防水布勉强搭起灶台。燃料紧张,他们就捡拾被风刮断的、尚能燃烧的木柴。食材有限,他们就用地窖里储存的最耐放的块茎、干肉,加上大量驱寒的姜和辣椒,熬煮成大锅大锅浓稠辛辣的汤羹。
石牙发挥了兽人强大的体能和耐性,他守着最大的那口锅,不断添柴、搅拌,让汤水始终保持沸腾。辛辣的香气混合着水汽弥漫开来,成为寒冷雨夜中最令人安心的信号。阿土则带着人,用桶提着滚烫的汤羹,穿梭在抢修工棚、加固围墙的工地和巡逻哨位之间。每当一身泥水、疲惫不堪的队员喝下一碗热辣滚烫的肉汤,感受到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到四肢百骸,驱散刺骨的寒意时,那一声声真诚的“多谢”,便是最好的奖励。
暴雨持续了三天三夜。这三天里,学院的师生们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医疗营养系的药炉不曾熄灭,生态农学系的人时刻警惕着田地的状况,战地后勤系的灶火始终温热。侦察系的学员也在钉子的带领下,协助警戒,利用他们对环境的敏锐感知,提前发现了几处可能的山体滑塌隐患。
当乌云散开,久违的阳光吝啬地洒向一片狼藉的“家园”时,疲惫到了极点的人们互相搀扶着,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基地遭受了损失,但核心区域保住了,人员伤亡被降到了最低,更重要的是,没有爆发大规模的疫情。
曾经公开质疑学院消耗资源的霍姆斯,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医疗点领了一碗防疫汤药。他看着那些眼睛布满血丝、浑身泥泞却还在忙碌着分发药物和食物的学院学员,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碗,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然后默默地转身,加入了清理淤泥的队伍。
老雷拍着陈末满是泥点的肩膀,哑着嗓子说:“这帮小崽子……还行。” 这已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评价。
秦烈站在重新加固的围墙上,望着虽然杂乱但生机未失的基地,又看了看远处那片在泥泞中依然倔强挺立着一抹绿色的试验田,对身边的陈末低声道:“这学院,立住了。”
暴雨洗刷了大地,也冲淡了隔阂与怀疑。学院的师生们用汗水、辛劳和实实在在的贡献,赢得了“家园”内部的尊重与认可。他们不再是需要被保护的“特殊存在”,而是可以并肩作战、共渡难关的“自己人”。经此一役,学院真正地将根,扎进了这片苦难而坚韧的土地之中。凝聚力,在共同抗击天灾的战斗中,淬炼得更加坚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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